张山和李姒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里见到了郝思斯的母亲,一个身材丰盈、说话声音尖细的中年女人,看见两个警官走过来,精明的她立刻就明白他们是来找自己的,于是马上收起刚才为了早餐没有喝到称心的小米粥,而挖苦丈夫是小气鬼的刻薄嘴脸,换上一副极度愁苦的表情。
“警察同志,你们终于来了,我们一家人可等着你们救命啊!”郝思斯的母亲一把抓住张山的胳膊,用快要哭出声来的腔调说,“我们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怎么活啊!”
这样的场景张山见过许多次,不慌不忙地说:“医院正在全力治疗,情况我们也在抓紧调查,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全力配合,相信事情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可郝思斯母亲的打算并不简单,她不仅要得到该有的公正和赔偿,还想借此事获得不该有的利益。“警察同志啊,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本来指望着她健健康康地张大,像别人一样过上快乐幸福生活,可现在却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我们夫妻两个吃过苦,受过罪,哪怕是现在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可我女儿才十六岁啊,花儿一样的年纪,你们得救救她啊!求求你们了!”郝思斯母亲抬高声音继续说。
“你放心,我们刚才已经见过主治医生了,医院会尽最大努力救治她。并且医生也说了,孩子现在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虽然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但已经没有大问题了。你们也要增强信心,相信医生,相信医院。”张山处理过各种民事纠纷,满肚子的说辞,句句都能叫人无从反驳。
“我们当然相信医院,也相信你们警察,更加相信政府,相信国家,一定能看到我们受的苦,遭的难,最后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可事情不是落在别人身上,别人怎么能真的体会得到,我们做父母的有多苦多悲伤啊!我们家里本来就不富裕,现在孩子住在重症监护室,一天就是一两千块。我们夫妻两个得在医院守着,班也上不了,没了收入来源,别说治病,就是要活下去很快都要成问题了。今天你们既然来了,就给我们一个准信,啥时候能破案,啥时候那个扔花盆的、该千刀万剐的家伙能被抓住,我要他陪我女儿的健康,还要他陪我女儿以后的治疗费、生活费、精神损失费,陪到他倾家荡产!”郝思斯的母亲属于那种精明强悍,没理也要给自己争出理来,一旦得理绝不饶人的人,再加上有一张能说善辩的嘴,耍起泼,斗起狠来,一般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个——我们正在抓紧调查,今天来就是为了要向你了解情况,以便尽快找到嫌疑人。至于你要说什么时候能破案,这个目前还不好说。但是你要相信......”张山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也有些为难了。可不等他说完,郝思斯的母亲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一切都指望着国家,指望着政府,指望着你们警察,就是要把你们当成神供起来,我们都是愿意的!我也不是逼你们,就是想要你们说一个期限,我好给丫头去凑足医疗费,哪怕是砸锅卖铁,就是要我去卖血、卖肾,我都要凑足那个数,支撑到赔偿能下来的那一天。可如果这个事情遥遥无期,那我们还有什么指望啊,我们一家三口还不如现在就跳楼算了!”说完,郝思斯的母亲突然坐到了地上,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
张山没有防备她这么快就用了这招,有点慌了。李姒也不知所措。
“你先起来,起来说话。”李姒去拉郝思斯的母亲,可哪里拉得动。于是张山招呼郝思斯的父亲过来,两人一人抓一只胳膊,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你松手!”郝思斯的母亲甩开丈夫的手,突然把矛头对准了他,继续哭道,“都怪你没本事,挣的那点钱勉强够我们糊个嘴,这么些年也没攒到一个子儿。遇到这飞来横祸,你是一家之主,却没个主意,也毫无办法,还要我这个女人为了活命来操心!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郝思斯的父亲原本一言不发,任凭妻子闹腾,一听这话,马上满脸羞愧,手足无措了。这时他们周围已聚拢了不少住院的病人和看护他们的亲友,都看着郝思斯的母亲和父亲,窃窃私语。很快又过来了两个刚换班上岗的护士和医生,他们走进人群,也不询问任何话,医生拧着眉头,严肃地说:“这是医院,还是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你们在这里又哭又闹,合适吗?搞不好会要人命的!任何人都不能在这里影响病人休息,更加不能干扰医生的治疗。”
“这样吧,警察同志也在这里,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到外面去和警察说,不要在这里吵闹。”护士也说。
张山和李姒于是一边好言劝着郝思斯的母亲,一边扶着她走到大厅的长椅处坐下来。
“孩子受了伤,你们心急如焚,我们理解;你们目前有困难,我们也理解。但事情要按程序来办,着急上火都没有用,问题还是要想办法,慢慢解决。”张山说。
“警察同志啊,不是我不通情理,也不是我不讲道理,我要是能拿出钱来给我女儿治病,我会不舍得吗?可我们真的没钱啊,我女儿穿的衣服、鞋子都是从网上买的次品,就是那种卖不出去白送的假货。还有我身上的衣服,别看样式还行,其实也都是清仓甩货、断码断号时买的,价钱都便宜到等于白送。有钱谁不愿意吃山珍海味,穿名牌?”郝思斯母亲那眼睛横一眼自己丈夫,“我们娘两个跟着他就没过过好日子,这下还要把命都给丢了!”
“你这鞋子,也是网上买的?”李姒突然指着郝思斯母亲脚上赫然带着某名牌标识的鞋子问道。
“是——是啊。这鞋是我女儿那天穿着的,这几天她在监护室躺着,我就穿着了。其实这鞋一分钱都没有花,它不是正品,是仿冒的,那家网店卖假货,被我举报到平台了,他害怕罚他赔偿,就情愿私了,把钱退给我了。不过那个店主是个无赖,我只让他退了款,没让平台罚他,他却得寸进尺,不停地打电话骚扰我,把我电话都差点打爆了。真是气死我了!”
“那家店铺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就叫神美亚达旗舰店,就是个专门卖冒牌货的店,就该叫他赔得倾家荡产!”郝思斯母亲咬牙切齿地说,一时间竟忘记自己刚才还在哭闹不停了。
“是方浩的店铺。”李姒对张山说,“会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