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川眼神示意她向落地窗的阳台一侧看过去。
卷起的窗纱外是素色的灰,半庭居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安苏离开时就下起的小雪在廿十廿侧过头向外看的时候仍旧飘飘扬扬的,好像下了一整个世纪。
“傅先先,”
廿十廿望着外面,茭白的脸上光晕染染,室内波光流转之间她的眼底情绪莫名翻涌。
她觉得好熟悉的场景,美好的让她的鼻子瞬间泛酸,她无力的喊着傅砚川,那一刻想抓紧一样东西的迫切感逼得她脑袋犯晕。
“阿廿,我在。”傅砚川还半蹲着身姿,琉璃灯的光线打在他的头顶,洒下一片阴影。
他穿着高定的西装,美好的没有一丝丝瑕疵,像一个虔诚的膜拜者在跪拜着神明。
她是他的神明,廿十廿是傅砚川的神明,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心病,从他找到她的时候,就深刻的知道,这世上除了她,谁也救不了傅砚川。
傅砚川曾经生了一场很持久的病,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那是一段很阴暗的过往,他的世界里没有光,一丝丝的光对于他来说都是奢望。
他身处泥泞沼泽,亦步亦趋皆是荆棘和魔障。
“阿廿,我在。”傅砚川望着廿十廿,一眼万年的眸光容不下其他,她的模样倒映在他狭小而唯一的世界里,她停滞而彷徨的望着窗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着自己的名字。
“傅先生,你真的愿意娶我吗?”廿十廿目光缓缓收回,安放在她身前蹲着的男人身上,她没等到那人回答,自顾自地说:“可是我有病,他们说的都没错,我真的....”
“有病。”
她语气小心而斟酌,她不知道傅砚川是不是知道北城上对她的那些传言,但那些人本来就说的没错啊,并不是空穴来风,她有病,而且是很严重的病。
在廿家那些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原以为有母亲在的地方她都可以坚强到无需盔甲,可为什么她会和母亲生了一样的病。
医生告诉她要好好吃药,要好好生活,要开心一点,可她那么认真的吃药,那么认真而努力的生活,可她感受不到快乐了,她的快乐为什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好像被谁低价就买走了,她找不到买主了。
可又是谁卖掉了她的快乐啊,或许是时间,或许是奢望,也或许,是她自己。
室内的灯影晃晃,廿十廿听见斜下方传来的很低沉的声音,真挚的叫她落泪,人生这么长,何苦为难自己。她听见他说:“阿廿,我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他重复的说,字字句句,一字一句,都是肯定,像是在做山海不平的誓言,又想是在向神明诚诚恳恳的祷告。
“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可我明明就生病了啊!”
廿十廿终于低头望着那个人,目光算的上清醒,星星灼灼的细碎的流光衬得她的眼睛好看而又迷人。
傅砚川对上她的眼睛,大海般深邃的眸子就容下了一个她,他的全世界是她,他滚了滚喉结,一上一下的弧度,虚化了廿十廿的视线,他很认真的开口,一字一句皆是情深:“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阿廿。生病了又如何呢,我也有病啊。”
“我也生病了,我看不到光。我的世界太黑了,阿廿,但你是我的太阳。”
廿十廿被他眼里的光晃了眼睛,那人明明很清冷的模样,可眸子里却留着情深不寿的光。
她身不由己的坠落在他的眼睛深处,想要找到一丝丝的不妥,可却没想到像是掉进蜜坛里,一点一点被糖衣包裹。
那里暖意恒生,她坐在席梦思的床上,眼睛是花花的,脑袋是晕晕的,整个人是软绵绵的,光线朦胧,然后她听见自己说:“好啊,傅先生,那我们结婚吧。”
“好,我们结婚。”
傅砚川复述着她的话,嘴角的笑在一点一点加深,如沐春风的模样,他虽然一直是一副清冷温隽的模样,可其实是很少笑的,现下他一笑,就逼视人眼,叫人挪不开眼睛。
廿十廿盯着他出了神,没过大脑的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此时,傅砚川楞了楞,又微微的笑开了,很温柔的笑,沾染着旧事经年的陈旧感。
他的视线落在廿十廿的身上,白色的雪纺睡裙上闪闪烁烁着很细碎的光,他的眸光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很悠远的从前。
很短暂之后,傅砚川又盯着廿十廿看,灯光之下他的眸光里是微微暖意。
他伸了手去将廿十廿的手握在手心里,很轻轻的捏了捏,然后他用很低醇的音调说:“说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应该不记得了。”
“她对于傅先生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吗?”廿十廿将脚底踩在软感度极佳的地毯上,毛茸茸的拖鞋包裹着她的脚背,她问话时,将脚趾微微曲着抓住板底,很踏实的触感。
“很重要。”其实廿十廿只是随口问问的,并没有想得到傅砚川的回答,可那人却很认真的望着她,目光不错的说,那人对他很重要。
廿十廿忍不住问他,既然那人很重要,为什么要娶自己呢,又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傅砚川目光不错的看着她的眼睛,几分热度,廿十廿或许都不知道她自己在问话时怎么就这么肯定那人是个女生而不是男生。
傅砚川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我已经找到她了。”
“可我很想告诉她,我希望她能原谅我,这么久才找到她。”
他说这话时,面色清冷,眼里悉数是无法言说的情绪。
傅砚川不紧不慢的说,很沉闷的音质,像醉酒后的落魄失意,连空气都开始粘腻,泛着浓烈汹涌的无尽失意。
廿十廿看着他,内心陡然一颤。他的目光里是深切的痛,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将她捻灭,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从这么一个矜贵之人眼里看到那些痛不欲生的情绪,他们明明相识不过才一天而已。
可她此时觉得他们仿佛很久之前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