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去十五里,白龙山。
这座山虽离京城洛阳不远,风景亦是不错,但士子权臣们鲜有来
游玩的。
山前那块通体晶黑,高有三丈的石碑,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此碑上书,光圣神闵孝皇帝。
此乃后唐第一位皇帝,后唐庄宗李存勖的谥号。
先帝遗命,见此碑者,不得再向前半步。
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死后,也没有。
而现在,却有两个人,站在了石碑前。
“你确定我们上去,他会准许?”老道士斜了一眼边上悠哉悠哉的李云义。
“怎么说我也算是半个门人,即使不同意,他也不会对我们动手的。”李云义自信满满。
“姑且信你这小子一回。若是真打起来,老道可不一定打的过他。”老道士说着,与李云义一同踏过了界碑,开始向山顶进发。
凭借着超越常人的肉体力量,不多时,二人便接近了山顶。
群鸟回环,云雾缭绕,树木苍翠。
一座庙宇式的建筑屹立在此。
这座庙宇雄伟异常,苍老古朴,样式在世间几无可见。
非佛寺,非道观,非神庙。
人庙也。
神韵笼罩其上,飞檐有怒目睚眦俯卧,震慑诸邪。
庙墙上绘有两仪二圣,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衍化四象。
庙门前立有二石像,一曰貔貅,独角,称天禄。
一曰獬豸,貌如麒麟,浑身被覆黑毛,双目有神。
有一通体雪白的老猿,身着灰袍,伫立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二人。
这老猿虽是猿猴,却生有人相,身长七尺,浑身毛色不掺一丝杂质,神色平静,甚是神异。
“前辈。”李云义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老白猿依然无所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二人。
老道士立在李云义身后,并没有上前,没有打招呼,亦没有行礼。
他知道,这老猿已不知活了多少岁月,修为通天。
不过,他这冲佑观当代掌门,又如何比他差了?
只凭手中这柄北斗,是仙是魔是妖,都可斩得。
李云义是晚辈,当行此礼。而他,自认与老白猿当属同一水准的人物!
片刻后,老白猿才缓缓开口说道:“进来吧。”
声音如青松苍柏,虽有老态,却不显颓势。
随后便不再注视二人,回转过身,慢步走进了庙中。
李云义这才直起身来,跟随着老白猿的步伐踏过了门槛。
老道士亦是紧随其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关帝像,面如枣色,双目不怒自威。
关二爷的身前,一张槐木桌上,一柄纹有青龙的大刀静静躺着。
关帝像的左右,皆有立像,神态各异,面相不凡。
诡异的是,这些人像前,都没有摆放香炉,没有贡品,只有一张槐木桌,一件古物什。
这些古物,有乌黑沉重的锏,有残破的半身银甲,也有沾满血污的战旗。
这,就是人庙!
不供仙神,只供人杰!
老白猿背对着二人,双眼微闭,开口:“你是敬小子的半个弟子,我许你进来。那么,你来此作甚?”
“来取回另外半份传承。”
“你已投入别派,无缘此法。”老白猿摇了摇头,拒绝了李云义的请求。
“庙祝可知近来洛阳城中之事?”李云义拱手,试探性的问道。
老白猿布满褶皱的脸上依然古井无波,回道:“我只不过是一介庙祝而已。我的职责,在这座庙里。”
“哪怕巫的传承断绝?”
老白猿沉默了。
“巫祝一脉传承至今,十二个分支尽数断绝。仅剩这庙的主人,糅合了最后传下的只言片语,创出巫伶之法。借助这天下英豪残余在世间的灵,糅合香火之力与世间传说,炼于器中,再通过巫的演化神通,日复一日的扮演、沟通,以心相发挥出英豪在这世间留下的印痕。而这巫器,如今也只余一十三件。天下伶人的祖师,原本都是巫伶,却都失了核心的传承。最后一代巫伶,敬新磨,死在了凉州城里。我是他最后的半个传人,现在,我来取回另外半分传承。
若取不到,此行之后,我必死。最后一支香火,也会断绝。”
最后一句话,李云义掷地有声。
老白猿望着眼前的关帝像,忽然长长的叹息一声。
“是我愧对优孟、优旃啊。”
“要不是契约,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巫伶之法,不立文字,直指人心。
这世间最后的巫伶之法,就在李云义的身上。若他死了,此法便断绝于世。李云义知道,老白猿宁可违背契约,也不会让巫伶的传承断绝的。
哪怕李云义是外门之人。
只要李云义拥有巫伶之法,就能延续香火。
他掐中了老白猿的命门。
“这是敬小子用过的‘器’,若是它的灵认可了你,就拿走吧。”
老白猿指了指身前的关刀,轻声说道。
“你毕竟是外门之人,五年之内,你务必要传下巫伶之法,来此地见我。”
“理应如此。”
李云义上前,伸出双手,缓缓运炁,握住刀柄,然后,抬手便是一道虚斩!
认可?这柄刀,还是他亲自送回庙中的!
“巫伶之法,名为巫伶,核心实则为人。你要明白,这人庙,为何而立。此地为何只供人杰,不供仙神。十二支巫消亡,并非偶然。”
老白猿望着面前挥刀的身影,缓慢讲述着。
“我明白,”李云义点头,“我会秉持本心的。”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巨大的绿袍虚影。
就在此时,一股惊人的煞突然从皇城地底出现,冲天而起!
两人一猿齐齐望向皇城方向。
“这是要逼老猴下山呐。”老白猿神色凝重,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