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烽火在破晓前画上了顿号,蛰伏在黑暗里的人,正跃跃欲试,等待着新一轮的攻击。
而暴露在炮火里的士兵,却再也醒不过来。
接警室的电话几乎是被窗外新一轮炮火震响的。
“鹿鸣派出所,有什么可以帮助……”睡眼惺忪的值班辅警下意识地念着开场白,同时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就如一台预先调试好的机器接通了电源。
“喂!110吗?死人了!这里死人了!”听筒里传来颤抖着的嘶吼,是上了年纪的女声。
“阿姨,您别害怕,慢慢说,是哪里?”虽说对于极少接到心平气和电话的接警员来说,这样的语气司空见惯,但在这样一个极少发生命案的小镇上来说,死人,的确是个棘手的事。
接警员边安抚着询问,边掏出手机拨通值班民警的电话,顺势将接警电话摁到免提。
“鹿鸣中学,就是那个老的鹿鸣中学!”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比起刚才稍显缓和,但仍然听得到出电话那头的恐惧。
“好的阿姨,您别急,鹿鸣中学老校区是吧,我们马上就到,您在原地找个地方坐会儿,别害怕!”
“警官,你们快点来!”
……
接警员继续耐心地安抚着电话对面那个颤抖的灵魂。
与此同时,接到电话的陆边从办公室的沙发上惊坐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拍醒值班室的司机就驱车赶往现场。
坐上车后陆边看了看表,分针与时针刚好连成一条笔直的线,指向表盘的上下两端。
离交班还有两个小时,照平时来说,此时正是小镇大梦初醒的时候。可时值新年,彻夜的狂欢才正到第二波高潮。
在并不禁燃烟花爆竹的小镇上,居民们仍然保持着燃放关门爆仗和开门爆仗的习惯。
即使是拉着警笛的警车极速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也难以引起人们的注意。
陆边点上香烟,迅速驱赶着一息尚存的困意,立刻对方才的警情作出预判。地点是鹿鸣中学老校园。案发时间应该在昨晚至今天凌晨。废弃学校内,不会是车祸,那就是意外,自杀,或者他杀。
除夕夜,阖家团圆,跑到一个荒废已久的学校自杀,概率不大。不过意外身亡,如果是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离家出走的人,倒也有些可能。
不过,越想,越是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从某个地方蔓延开来,然后侵蚀起陆边的思维。
“边哥,到了!”司机提醒陆边。
“警眼给我,我先进去看看。”陆边看了看正从反方向赶来的警车,准备先行进入现场。
废弃的学校冷清极了,在陆边踏进敞开着的大门前,里边只有一个法鬓微白满手老茧的女人微微颤抖地坐着,背对着一具头南脚北面朝地的尸体。
“老李,警戒线拉出来,然后通知刑大,一会儿杨所到了让他进来,你待在在门口守着。”陆边走进大门后一眼便望到了右手边杂草丛生的操场对面,一个穿着橙黄色保洁工作服的女人席地而坐,在她的身后,正静静躺着一具尸体。于是小心翼翼地小跑着绕过操场,边跑边用对讲嘱咐着守在大门口的司机老李,“小陈在杨所车上,一会儿让他进来把报警的阿姨带出去做笔录。”
陆边在距离女人10来米的地方放慢脚步,缓缓靠近。又走了十多步,开始开口询问:“徐阿姨,是你报的警嘛?”
眼前的这个女人叫徐彩莲,是镇上环卫所的环卫员,来这里的目的无非就是处理废品。环卫所的几个阿姨,平日里都会把收集的废品集中存放在这里,攒上个把月再拖到二十公里外的废品回收站卖掉。
“小陆,陆,小陆……!”压抑已久的徐彩莲,哇得一下哭了出来,陆边见势也不着急追问,边半蹲下身去扶徐彩莲,边仔细看着尸体周边的情形。
尸体离身后的大楼在1米左右,附近散落着一些水泥碎片,还有几根锈迹斑斑的棍状金属,陆边望向大楼的天台,虽然有4层高,但不难看出天台的水泥围栏在尸体上方的位置缺了一截。
围栏年久失修,死者扶着围栏不慎失足坠楼,大体是这么个情况了。
可陆边总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一下子说不上来,毕竟这陈尸现场,除了严重的交通事故现场,陆边还真是实打实的第一次来。
“小陆,她,她好像是。”徐彩莲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开始跟陆边说话。
“你认识吗?”陆边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我,我不确定。”听陆边这么一问,徐彩莲反倒又迟疑起来。
“没关系,你说,我们可以核实的。”陆边安抚着继续追问。
“好像,好像是,秦老师。”徐彩莲说道。
“秦老师?”陆边似乎有所印象。
“就是余校长的老伴儿!”徐彩莲说道。
“余校长的老伴儿?那就是那个团结纺织的老板,余利国的母亲?”陆边的脑子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对,对的,是的……”
徐彩莲还没说完,对话便被对讲机里的声音打断。
“陆边,什么情况?”对讲里传来杨志刚的声音。
“现场有一具尸体,是一位老年女性,经报案人辨认可能是团结纺织老总余利国的家属,叫所里联系一下家属吧。”陆边回答完,略显迟疑,接着又说,“杨所,我觉得现场,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要不你先进来看看?”
“小陆,你先把报案人带出来,刑大的同事还有十分钟左右到,等人到了咱再一块儿进去。”杨志刚说道。
“收到。”
陆边收起对讲,扶着惊吓过度后有些瘫软的徐彩莲,往学校门口走去。
时值寒冬,废弃操场上的杂草几乎枯黄到泛了白,轻轻一抓就会变得稀碎,可即使如此脆弱,熬过了这个寒冬的杂草,总会在春雨过后,爆出新的嫩芽。
可有些断了根的,就只得随风飘荡化泥护花了。
刑大赶到的时候开门爆仗的大戏已经渐入尾声,新年的序幕正式拉开,不知里边已经永远沉睡的老人,是否呼吸过新年的空气。
陆边的思绪游离着,根据方才的观察,老人的确是因为护栏突然散架而坠楼,可那丝奇怪的感觉此刻更加浓密起来,却又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边跟刑大领头的魁梧男人简单寒暄几句后,领着他们进了校园。
鹿鸣中学老校区,坐西朝东开门,西靠红卫河,东面正门外,则是现在停满了警车的育才路。北侧则是一家面粉加工厂,与工厂之间隔着一条一米半宽的巷子。南面是一座土地庙,土地庙的外墙与学校围墙几乎是连着的。
进入校园,正对着校门的是一个大园花坛,里边有颗巨大的松树。
花坛南侧是一栋三层高的教学楼,每层有6个教室。花坛北侧就是那块杂草丛生的操场,越过操场,就到了4层高的办公楼下。废弃前,这座4层高的楼底楼是教师的办公室,上边三层,则作为教职工的宿舍。
但细看之下,你会发现这栋楼有着诡异的格局。
他的上三层与底层并不相通。简单来说,作为办公室的底层和作为宿舍的上三层是重合于同一地基上却互相独立的两个空间。
上三层的入口是二楼走道东西两侧尽头连着的外楼梯,外楼梯的出口,就在那条与面粉加工厂之间的巷子的两端。
魁梧中年刑警在陆边的带领下绕过操场,来到了尸体跟前。
“想到了嘛?”魁梧中年刑警问道。
“什么?”陆边反问。
“你说的,奇怪的感觉。”魁梧中年刑警的声音浑浊有力。
“还是……还是说不上来。”陆边有些不好意思。
“哼,果然让你来派出所是对的。”魁梧中年刑警冷哼一声道。
“你说说,你怎么判断?”魁梧中年刑警接着问道。
“死者面朝下,周围有散落的水泥碎片和类似扶手的钢管。楼顶位置有类似扶手缺损……”
“我看得到,我问你,怎么判断?”魁梧中年刑警不耐烦地打断。
“我,我觉得,可能是死者在楼顶扶着扶手,扶手年久失修,突然断裂,然后坠楼身……”
陆边顿了顿。
“我知道了陆平,是血,坠楼身亡,不应该那么干净,你看这,一点血迹都没有。”
“哼,反应真慢,怪不得老陆不让你来刑警队。”中年魁梧刑警不屑地说道。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陆边似乎有些不高兴,“不过,照这么说?”
“平时锁吗?”刑警陆平指着正门问道。
“锁,这个大门,和这栋办公楼的底层头两间,都是上锁的。”
“那两间,干嘛用的?”陆平追问道。
“是环卫所的几个阿姨放废品的房间。”陆边指了指一旁停着的环卫所的三轮车。
“也就是说,是报案的环卫员开的门?”
“对,报案人徐彩莲说她是开了大门上的链条锁进来的……”
“怎么样小北?”还没等陆边说完,陆平便摁下手里的对讲开始讲话。
“师傅,两边楼梯口的门都锁上了!”对讲里传来小北的声音。
“你没碰吧?”
“放心,我就看了看,没动!”
“老朱,开工吧。”陆平示意一旁待命的法医。
“陆边,你让家属直接到刑大认尸。”陆平抬起手看了看表,又摸了摸口袋,“带了吗?”
陆边掏出一盒长白山递给陆平,转身向大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