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架上用生木串起的几只飞禽,经过下方大火的熏烤,皮肉已逐渐趋向焦黄。微风过处,浓浓的肉香四溢开来,飘进了远离火堆而坐的俩人鼻中。
李轻楼偏头瞧一眼蹲在火堆旁的离洛,视线一转,又落在直咽口水的金雨寄面庞之上,“早前瞧你那熟稔的下药手法,尚且以为你这丫头已是江湖常客,怎会连‘平地惊雷万藏踪’都未曾听说过?”
金雨寄将瞧着离洛那头的视线收了回来,冲李轻楼嘿嘿一笑,“下药手法我可是练了许久呢,大叔觉着还行吧?”
见李轻楼一脸愕然,金雨寄继续道:“师傅说,江湖太过险恶,不让我出门,只待我年纪大些后,便同山中猎户的儿子成亲。可那猎户的儿子憨憨傻傻的,哪里配得上我这般乖巧伶俐的仙子呀?”
李轻楼一脸怪异神色,金雨寄也不在意,“师傅不想让我出门,江湖之事也就不肯同我说,如此一来,我哪里知道那些奇人异事?大叔还是快些说说吧,莫要吊我胃口。”
“那缠仙瓮知道吧?”见金雨寄点头,李轻楼继续道:“那‘平地惊雷万藏踪’,便是缠仙瓮高手,入风云境二十载,如今实力如何,却是无人知晓的。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你这般小丫头能招惹得起的。”
金雨寄略显诧异,“入风云境二十载?那岂不是说,他在弱冠之年便已入了风云境?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李轻楼笑笑,“姑娘这眼力着实不怎样。但凡是身有修为之人,练至高深处,虽说不能延年益寿,但驻颜有术却是不在话下。那万藏踪看似只得不惑之年,实则已然过了知命。”
金雨寄先是诧异,后又狂喜起来,“这般说来,本姑娘往后也能驻颜有术咯?”
李轻楼嘴角抽搐两下,“算是吧。姑娘若是想要驻颜之术,先得入了风云境才行。”
“嗨,那有什么难的。本姑娘虽不才,如今却是已有了四品修为,越过初窥境,想来也是轻而易举的。”金雨寄颇为自信。
李轻楼摇摇头,“姑娘切莫自视过高才是。放眼整个天下,初窥境四品之人,到死前也未越过初窥境的,数不胜数。风云境若是那般好入,如今的江湖,岂不又是另一番格局?”
“这样呀。”金雨寄一脸失望,闷闷不乐道。
沉默片刻,又想起什么,抬眼瞧着李轻楼,问道:“那大叔你是什么境界?”
李轻楼笑而不语,直到金雨寄拗着问时,方才偏头瞧一眼火堆旁的离洛,说道:“我啊,同师叔一般境界。”
“哈,这不是同本姑娘一般么?大叔这年纪怕是不小了吧,怎的还未进入风云境?”
李轻楼一脸懵逼,这丫头到底是什么眼神?从哪里瞧出来的?
金雨寄小手一挥,“嗨,不过呢,初窥境也没什么不好,大叔也不用着急。大叔还是说说那什么‘平地惊雷’吧。”
这会儿工夫,离洛那边已然到了收尾之时,偏头冲谈兴正浓的俩人说道:“用饭了。”
俩人过去火堆旁,自离洛手中接过鸟肉,又走回大树旁坐下。
金雨寄咬一口鸟肉在口中咀嚼几下,一脸陶醉,又瞧着李轻楼,含混不清地开口:“大叔,你接着说。”
离洛过来寻了一棵树靠着坐下,瞧得俩人一眼,却并不开口,只捏着鸟肉往嘴里塞。
李轻楼瞧一眼离洛,将口中的鸟肉咽下后,这才缓缓开口:“那‘平地惊雷万藏踪’,说的不是他的修为或招式,而是他的脾气。万藏踪此人脾气火爆,在江湖之中是人尽皆知的。话说十几年前,我曾在安国见过他行事。当日是在大街之上,一小贩冲撞于他后尚且骂骂咧咧不止。万藏踪一怒之下,一掌拍在那小贩头上,霎时间脑浆四溅。那场景,如今想来亦是觉着有些不适。”
金雨寄似乎并不害怕,只疑惑着开口,“这般无法无天?难道,那安国官府便放任不管么?”
李轻楼露出一抹笑意,瞧来颇有些讽刺意味,“管当然要管的。那万藏踪甫一动手,未过多久便被官府来人拿了。只是到得第二日,我上街再次遇见了他。”
“这又是为何呀?”
李轻楼摇摇头,“你以为,那缠仙瓮是什么样的宗门?”
金雨寄歪着脑袋思索一番,问道:“可是那缠仙瓮,与安国官府相互勾连?”
“非也。安国大宗师万酒愁,便是出身缠仙瓮。当年万酒愁成就大宗师便入了安国皇宫,平日寸步不离地随在安国皇帝身侧,以护其周全。如此一来,缠仙瓮门徒在安国,便是横行霸道也是无人敢管的。即便是如万藏踪一般随意杀人,官府也不过是做做面上工夫,不到第二日,怕是已得了自由。”
“啧。”金雨寄似乎有些艳羡,“有个大宗门做靠山,当真是极好的!”
瞥一眼金雨寄,李轻楼淡淡开口:“即便没了缠仙瓮,以万藏踪如今的身手,横行天下不敢说,杀个把江湖中人,亦是能扬长而去的。”
金雨寄满不在乎道:“怕得什么?本姑娘惹不起,往后躲着他走也就是了。”
李轻楼轻轻点头,“倒也是。不过,姑娘此生,怕是无法再入安国境内。一旦入了安国,被缠仙瓮捉住只是早晚之事。”
金雨寄抽出一只手来随意摆动两下,含混不清说道:“不入不入。”
抬眼一瞧,见离洛闷声不响地啃着鸟肉,安静之极。金雨寄眼眸一动,一把将手中剩了大半只的鸟肉咬在口中,弯腰将身旁的布袋打开,取出一只小坛来。
金雨寄抱着那小坛去到离洛跟前,拔了塞子递向离洛,“喏,瞧你这般辛苦,本姑娘赏你的。”
闻见浓郁的酒香,离洛神情一动,二话不说地将小坛接了过去。
金雨寄面上神情颇为得意,踩着悠然的步伐往李轻楼身旁过去,却见李轻楼颇有些郁闷地开口,“姑娘你这便有些偏心了,方才在下可是说得口干舌燥,如今怎的却半点表示也没有?”
金雨寄一屁股坐在地上,偏头瞧一眼李轻楼,随意道:“方才不是大叔自个儿愿意讲的么?再者说,我只是将酒坛交给他,也未曾说过不让你喝呀。”
李轻楼也是个馋酒的,不待金雨寄说完,屁股一抬便兴冲冲地朝离洛那边过去,引得金雨寄喃喃自语:“臭酒鬼。”
金雨寄吃完时,已然有了八分饱,不欲再吃。瞧见对面俩人一口肉一口酒的好不陶醉,金雨寄闲极无聊,又不愿动弹,两只手在身侧的布袋上反复擦拭几下,靠着身后的大树歇息起来。
李轻楼饮得一口酒,忽地想到什么,瞧着离洛问道:“师叔,咱吃完便走么?”
“急什么?待天色暗些,再走不迟。”
李轻楼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金雨寄却是陡地坐起身来,疑惑道:“贺江落,此处甚是无趣,怎的要在此停留那般久?”
见离洛并不答话,金雨寄又道:“距离此处不过十多里便有一小镇,莫不如,咱早些上路。想来去到小镇之时时辰尚早,也好去寻些乐子,岂不美哉?”
离洛嗤笑一声,“你若是甘愿被那万藏踪逮住,自行离去便是。”
“哦,还是算了,本姑娘也不急。”金雨寄一点就通,有些悻悻然。
离洛与李轻楼用完肉食,听得一阵轻微的呼噜声响起,偏头一瞧,却见金雨寄这丫头,竟是靠着大树睡了过去。
俩人收拾一番,左右无事,也靠着大树歇息起来。
金雨寄一觉醒来,见对面俩人竟是睁着两只眼睛靠在树上歇息,也不开口,坐起身来,两只手托着脑袋醒神。
时辰尚早,醒过神的金雨寄无事可做,过去缠着李轻楼讲些江湖趣闻。李轻楼被烦得许久有些受不住,只得缓缓开口讲起来。
这一讲便讲到了太阳西斜,眼瞧着时辰不早,三人这才动身朝林子外走去。
。。。
靖天城外两百里之地再无一座大城,有的只是些小镇。这些小镇人口不多,最多的也不过几千人。
而离着靖天城百多里地的极乐镇,便是靖天城外人口最多的一个小镇,人口多达五千人。
离洛三人一路慢行,到得极乐镇时,天已擦黑。
镇上家家户户尽皆亮起灯火,昏黄的火光自门窗中透出来,远远瞧去,竟是温馨至极。
此时天色已晚,镇上的道路间行人不多。偶有遇见一两个挑着担子的行人路过,亦是行色匆匆。
再有就是喝得酩酊大醉的闲汉,即便走起路来已是歪歪倒倒,步伐飘忽,却仍舍不得将手中的酒囊放下。
三人一路过来,镇上却是并不怎的安静。偶有谈话声自街道两旁的宅院中传出,又有孩童的哭泣声与大人的呵斥声远远传来,间杂着四处的狗吠声,听来竟是好不热闹。
离洛一边走一边瞧,却见家家户户尽皆门窗洞开,在这般世道上,当真是有些大胆。
离洛哪里知道,成国朝中有贤臣辅佐君王处理国事,边疆又有名将镇守边关,如今虽算不上四大国中最为富庶的国度,却是四大国中最为安定的国度。由此一来,成国也是四大国中唯一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国度。
说是小镇,实则也算不得多小,立身在夜色中的街道间扭头四顾,却见处处有道路,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当往何处去。
李轻楼显然瞧出了离洛的茫然,开口道:“这极乐镇我倒是来过两三回,镇上的酒肆、青楼、客栈,大大小小也都尽在脑中。便说那镇上最有名的春来阁。。。”
“休得啰嗦,赶紧带路。”离洛哪里肯听李轻楼絮絮叨叨,及时打断道。
李轻楼讪讪一笑,扭头瞧一瞧方位,伸手一招,扭身便在头前带路。
一刻钟后,李轻楼在一处飞阁流丹的阁楼前停步,回头瞧着离洛,说道:“师叔,到了。”
离洛偏头一瞧,只见那是一个二层阁楼。阁楼四处尽皆燃起灯火,亮如白昼,即便天色全黑,仍能自灯火映照间瞧出雕栏玉砌的影子。
阁楼门脸上方挂着一排大红灯笼,将门前地面映照得通红发亮。灯笼上方挂着一大牌匾,其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琼玉楼。
离洛一时有些愕然,旋即便忍不住偏头瞧一眼李轻楼,面色颇为怪异,“师侄结账?”
李轻楼微微一愣,讪讪笑道:“师叔可是说笑了,师侄我如今连半个铜钱也无,如何能结账?”
离洛撇撇嘴,“那师侄在此处停步做甚?莫非以为我住得起这般豪奢之地?”
李轻楼恍然,“那,咱再寻一简陋之地。”
这般说完,李轻楼抬脚便走,却是喃喃自语道:“入特娘的,没银钱也不早说。”
李轻楼寻了一家又一家,期望一降再降,最终寻到一颇为简陋的小客栈时,离洛方才点头,“就这儿了。”
李轻楼险些气得跳脚,心说这师叔也忒穷了些。转念一想,又觉着不是离洛的错,想来是那任前辈太过抠门。
三人自小客栈门口进去,一小二颇为机灵,急急过来招呼,“三位可是要住店么?”
金雨寄自告奋勇地踏前一步,大刺刺地开口,“来三间上房。”
这般说完,却是盯着那小二多瞧了两眼。
那小二微微一愣,片刻后有些为难地开口,“姑娘,本店上房已满,您瞧瞧,可否换一方房舍。”
金雨寄倒也并不怎的挑,随意道:“那,便寻些空着的房舍也行,不过,要挨着的。”
小二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说道:“那倒是有的。”
随后小二将离洛三人带上楼,寻了一北面挨着的三间房舍,让三人住下。
离洛进了屋子不久,屁股尚未坐热,门口处便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听这急促的频率,来人显然有些着急。
打开房门一瞧,却是金雨寄这丫头,离洛面无表情地开口,“做什么?”
金雨寄也不说话,一把将离洛推开冲进屋子,待离洛扭头瞧过来时方才开口,“关门呀。”
离洛迟疑片刻,终究将大门合上,瞧着金雨寄这神经大条的丫头,说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也不怕有人说闲话。”
金雨寄嗤笑一声,“你过来,本姑娘有事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