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透几女何曾见过这般舞姿:僵硬而有爆发力,却又不失协调。少了些柔美,多了些强势。
总的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新舞姿。或许是没有奏乐的缘故,让离洛看起来像个不怎么正常的小孩。
但即便是如此,这般新东西却依旧给几女带来了些许震撼,些许冲击:原来,还能这般舞动!
林初透几女静静地观瞧着,心头有些想法正在悄然萌生。
“小弟弟,细细瞧着哦。”
离洛将将喘着气停下动作,林初透却是抛来个媚眼。
丝竹之音渐起,几女随着音乐开始轻轻舞动:
忽而如风,忽而如云。忽而如燕,忽而如鹰。忽而如春,忽而如秋。行云流水,晨露穿石。
随着舞步轻摇,屏风后响起轻灵的歌声: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半刻钟后,歌声渐止,舞姿渐停。
“如何?”
林初透几女围过来,望着场中似乎犹未回神的最小观众,眼神里皆充满着期待。
离洛回过神来,明亮的眼中倒映着几女的身影,忽而举起小手“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诸位姐姐果然名不虚传,凭你们的功力,恐怕上至八十岁长者,下至三岁孩童,莫不臣服于诸位姐姐的石榴裙下!”
“呵呵,小嘴儿真甜!”
“小弟弟嘴这般甜,可是想学一学么?”
“我觉得,这主意当真不错。待你再大些,穿上舞裙,当真可以成为奴家的妹妹咯!”
林初透遐想那时场景,竟是觉得颇为合宜,以至于瞧着离洛的眼神都暗含期盼,似乎想要将离洛生吞活剥一般。
想象着自己穿上裙子的模样,黛眉红唇,摇曳生姿,离洛霎时间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侧过身头也不回的拔腿便逃,哪知林初透似乎早有预感一般,伸手轻轻一拉便将离洛扯到身侧:“姐妹们,快快寻些胭脂水粉来!”
离洛有些惊恐地回头,冲着吴越喊道:“先生,救我!”
吴越眉毛一挑,却是低头瞧着身前桌案上的酒杯,不肯搭理离洛。
自打离将军身死,他眼睁睁看着小公子离洛所经历着的一切,却是无可奈何。这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日,长到足以改变一个孩童的性格。离洛一天天变得沉默,他却无计可施。
然而到得如今,瞧着与林初透几女玩闹得起兴的离洛,吴越突然觉得,若是时常来这遗笑楼一游,似乎有可能将离洛从悬崖边再拉回来。
有些东西,看似无有关联。但事实是,世间所发生的一切,往往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若是吴越想一时护住离洛的性命,单单靠他的修为便能做到。可若是想护佑离洛一世,吴越做不到!
今日天气当真不错。柔和的阳光自身侧的窗户间透进来,温柔地扑在吴越侧脸上,暖洋洋的让人不愿动弹。吴越自沉思中回过神,偏头瞧一眼窗外遗笑楼的景致,又转头朝房舍中玩闹的几人瞧去。
离洛面庞之上扑了些水粉,瞧来似乎比先前白了些许。几女齐心协力拉扯住离洛的胳膊,林初透则蹲于地上,一脸坏笑地朝离洛嘴唇上抹胭脂,哪知离洛情急之下脑袋猛地一扭,胭脂在侧脸上一划而过,留下一道略长的红痕。
林初透似乎并未就此放弃,追着离洛的嘴唇抹胭脂。这一来二去,只片刻间离洛两侧面庞上便留下纵横交错的许多红痕,瞧来同小丑无甚分别。
林初透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小弟弟,你若是再这般胡乱动弹,今日可就出不得遗笑楼的大门啦。”
听得此言,离洛眼睛滴溜溜转得两下,这才乖乖偏过头来,“好吧,姐姐且快些。”
林初透笑得颇为开心,再次在离洛身前蹲下,伸手往离洛嘴唇上涂抹起来。
只片刻间,离洛的小嘴唇便被涂得红艳艳的,好似一朵盛开的花瓣。几女难得见离洛这般乖巧,巧笑嫣然地松开离洛,尽皆在离洛身前蹲下细细观瞧起来。
谁知离洛趁几女不注意,一把夺过胭脂盒,伸手便往盒中一抹,转瞬便在离得最近的林初透两边脸颊上各划一道。林初透的惊呼声中,几女反应过来,“呼”的一下自地上起身,作鸟兽散。离洛哪里肯放过,拔腿追逐起来。
“公子,时辰不早了。”吴越瞧得片刻,突的出声打断。
几女听得此言,面上一愣,尽皆停下脚步,偏头朝窗前的儒雅中年望过去。
离洛将胭脂盒递给身前的林初透,拱手一礼,说道:“多谢诸位姐姐盛情,小子要回了。”
走到大门口,身后传来林初透的声音:“常来玩呀!”
离洛回头笑了笑,“好!”
。。。
乾明殿,几位大臣将将离去,便有宫女过来对李遥香说了些什么。
接着宫女走出殿门,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人,正是林沧舷。
“圣上,公子此时身在遗笑楼。”
听得身侧女官所言,李遥香眼中掠过一丝怒意:“遗笑楼。何人随行?”
见圣上生怒,林沧舷“噗通”一声跪下,“是公子的先生,吴越同行。”
“去,将公子接来。”
林沧舷退下后,李遥香揉了揉额头,这才将桌案上女官备好的简策展开来批阅。
。。。
时间已快到午时,离洛早饭用得不多,此时竟是有些饿了。远三对九天城颇为熟悉,便驾着马车赶往最近的食肆。
离洛尚在马车中,便有菜肴的香气扑鼻而来。迫不及待下去一瞧,只见食肆门脸上写着——仙至楼。
进到楼里四处一瞧,客人不多不少。但值得一提的是,食客尽皆身着锦衣,一看便是非富即贵。
在桌案前等得无聊,离洛便将注意力放在附近一桌的公子哥儿身上。无论哪个年头,听人吹吹牛,似乎一直都是他的乐趣。
只听对面桌案后的圆脸公子哥儿说得口沫横飞:
“正当时,在下一个急退,双腿下沉,手上使了招‘大力伏虎’将大虫硬生生拦住,那畜生自是不依,一个劲儿挣扎。许是当时退得急,在下脚下有些不稳,眼见那畜生便要将在下扑倒。在下急中生智,又使一招‘一字索’滑到那畜生肚皮底下,趁机刺出一剑。那畜生吃痛,回头又朝在下凶狠扑来。这次在下早有准备,哪里能让它给扑着。在下瞅准时机一个上跃,‘噗’的一下便将佩剑刺进那畜生的脑袋,霎时间,血流如注,‘嗤嗤拉拉’糊了在下一脸。。。”
“好!”
听得圆脸公子这般惊险的经历,同桌几人连声叫好,甚是兴奋。
“过奖。”那公子哥抱拳谦虚一番,举起酒杯道:“来,喝酒!”
瞧着圆脸公子的衣着,离洛似乎能从他那单薄的衣衫中瞧见其人的瘦胳膊细腿,心头不禁哂笑:这要是能杀虎,小爷岂不是天下无敌?
待菜品做好送上来时,离洛有些傻眼。只见桌案上摆着一只烤全羊,一大盆兔肉,一盆豆腐汤。如此分量,几人分食怕是也能留下一大半来。
魏田那小子一见到肉便两眼放光,不等众人开动,便先行拿了筷子往羊肉上戳。
魏云瞧了瞧离洛,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伸手拉住魏田胳膊,劈手夺取筷子,斥道:“小灰,往后公子尚未开口,你便不许乱动!”
见魏田噘嘴便要开哭,离洛摆摆手,淡淡道:“随意些,我没那么多规矩。”
离洛本以为这没什么调料的年头,做出来的肉食估摸着不怎么好吃。结果他将一小块羊肉送入口中略微一嚼,却发现味道居然不错。
吴越最近似乎喜欢上了酒,到哪里都要有酒陪着才好,离洛很是纳闷:难道,先生一向有此习惯?
结了账,离洛指着那果真剩下一半的羊肉和兔肉,问小二:“这些,能带走么?”
小二有些诧异,来仙至楼的人非富即贵,却从未有人做过此等荒唐之事。小二略微一想,答:“能的。”
离洛很高兴,想来今日晚饭还可以再吃一次,“那,还要劳烦小哥。”
小二便直接将剩下的羊肉放入大木盆中端给远三,道:“木盆送你们。”
离洛倒觉得这小二够机灵,原本这仙至楼的东西不便宜,如今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得还能招来回头客。
离洛几人出得仙至楼,一眼便瞧见等在马车旁的林沧舷。
待离洛过来,林沧舷便道:“公子,主子请您去一趟。”
老妈召唤,离洛不得不息了继续游玩的心思。
离洛进了乾明殿,见李遥香正捏着一卷简策在细瞧。不忍出声打搅,离洛便在台阶下静待起来。
李遥香看完简策,用毛笔在其上作了批示,见离洛乖乖立于阶下,微微一笑:“快快过来!”
离洛不紧不慢爬上台阶,立在李遥香身侧问:“不知母亲大人唤孩儿过来,有何要事?”
李遥香将离洛拉入怀中,略作思索,半晌才开口:“听闻今日洛儿去了遗笑楼,可是有人怂恿你去的么?”
离洛在李遥香怀中抬起头来,见李遥香一脸严肃,摇摇头,笃定道:“无人怂恿,只是孩儿听闻,遗笑楼乃是都城有名的艺馆,便想着去瞧瞧罢了。”
李遥香瞧得离洛片刻,笑了笑:“原来如此。那,洛儿今日可还玩得尽兴?”
“还行,就是想母亲啦!”
李遥香轻轻抚摸两下离洛的面庞,笑道:“洛儿若是想念为娘,便住在宫中罢。”
昨日晚间便觉着李遥香的手有些粗糙,此时拉过来一瞧,果见其上有一道厚茧自虎口处横贯至手掌关节处,略微一想便明了其中缘故。
“孩儿有一物要送与母亲。”
李遥香有些惊愕,“不知洛儿要送什么?”
“暂且保密。只是,此物须得借助母亲的臣子。”
李遥香私以为离洛闹着玩,便也爽快地应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洛儿,你年岁已是不小,到了该入学的年纪。。。”
“母亲大人,孩儿还不想入学,可否令先生去孩儿府上呢?”
李遥香宠溺地摸了摸离洛的小脑袋,道:“唔,那便再等等?”
离洛笑得很开心,又很狡猾,点点头道:“等等。”
。。。
离洛回到府中时,尚未过申时。除了府中的下人,吴越几人一人都未见着,一问之下,却原来都去了后院。
离洛慢慢踱步过去,吴越、离春阕与魏云姐弟俩都在。
离得近些才瞧见,原来魏田正在站马桩。原本站得好好的,不一会儿却是撅着个屁股,简直四不像。
吴越见此情形,一鞭子抽在魏田的屁股上。魏田一吃痛,龇牙咧嘴地立马又乖乖换回原来的姿势。
可惜好景不长,许是站得腿软,魏田屁股正逐渐往下落,哪知吴越二话不说又是一鞭抽过去。
魏田有些委屈地瞧瞧吴越,见吴越面无表情的,只是喝酒。又偏头去看阿姐,哪知魏云正做着自己的事,却是没空搭理他。魏田越发觉着委屈,霎时间泪水便在两只眼睛里打转儿。
再看另一边,只见离春阕好整以暇地躺在椅子上,嘴里哼着小曲儿,却是没听出老头子哼的是啥。
魏云立在离春阕身前,手里握着一把短剑,背着离洛正专心致志地习练。就离洛看来,还真像模像样的。离春阕偶尔睁眼瞅瞅,却是不置可否。
见几人皆在忙活,离洛便自个儿去石桌旁的椅子上躺下,不时看看俩小鬼的情形,倒也觉得分外有趣。最有趣的是魏田,从他过来开始,不时的便会挨上一鞭子。
离洛本以为今日便没他什么事,结果不知何故,离老头还是找上了他。
“公子,今日老朽便传你一套剑法,以备不时之需。”离春阕对离洛的惊愕神情视而不见,开门见山道。
“一定要学么?”
“要学!”
“学多久,一个月,一年?”
“十年,能有所成。”
“十。。。十年!”
离洛被惊到了:这什么破剑法,十年才能有所成,我滴个老天爷哦!
“能不能,不学?”离洛苦着脸问。
见离春阕摇头,离洛又问:“那,有没有速成的剑法,比如挥刀自宫的‘辟邪剑法’什么的?”
离春阕还是摇头,离洛心有不甘,“那,学了能打得过你么?”
离春阕有些不耐,“看资质。”
“那,能打得过林若宣么?”
“呵呵,看缘分。赶紧的,再多嘴,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离洛无奈,打也打不过,逃肯定是也逃不掉的,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离春阕到一边空地上去。
离春阕手持长剑舞得一阵,见离洛有些心不在焉,严肃道:“仔细瞧!”
离春阕舞得好一阵子,收了剑问道:“记住了多少?”
离洛不知想到了什么,张口就答:“全忘了。”
一看离春阕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忙补了一句:“差不多,记全了!”
离春阕冷哼一声,将长剑递给离洛,“练一遍瞧瞧!”
片刻后,眼见离洛虽动作不怎的标准,但毫无疑问,着实是记全了。压住心里的震惊,离春阕淡淡道:“再练一遍。”
待离洛又练一遍,离春阕寻得根树枝,一招一式分解开来纠正离洛。不过片刻,离洛已无甚偏差,离春阕方才在躺椅上躺下,“自个儿练。”
离洛正不情不愿习练剑法时,远三急急过来,“公子,府外有人寻您。”
“呼”的扔下长剑,离洛转身朝远三竖了个大拇指,头也不回地跑了,只留下远三在后头直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