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窗户缝隙,偷偷地跑进屋子,照在了白色的蚊帐上。
蚊帐中,离洛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许是昨晚睡得有些迟了,状态并不怎么好,他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离洛又猛地睁开了眼睛,抠了抠眼角,正想从床上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
离洛抬起头一瞧,却见自己胸膛处,正压着一只手。离洛将那只手移开,朝床里边看了过去。
果然,床里边侧躺着一个紧闭双眼的女子,显得极其安静,似乎睡得很死。
离洛突然想起,昨晚入睡前发现了一丝丝滑腻感。他拍了拍脸颊,也不知昨晚是太困还是怎么,竟是没有查看一番。
离洛缓缓地掀开身上的被褥,低头瞧了过去,随即,离洛露出了一丝错愕。
特么的,这是来月事了?离洛将腿抬起来查看一番,见白色的裤子边竟是也染上了一大块血迹,心中直犯恶心。
“喂~!醒醒!”离洛伸手过去,在凌烟露脸上拍了拍。
等得片刻,凌烟露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毫无反应。
离洛自是有些气,一把掀开了盖在凌烟露身上的被褥。视线下移,却见凌烟露一身夜行衣,竟是未脱外衣就这般上了自己的床!
见凌烟露仍是没有反应,离洛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特么的就算是头猪,这么大的动静也该醒了。
离洛伸出两根手指,在凌烟露的脖颈处压得一阵,旋即就像触电一般放开了。
离洛从床上下来,外衣都来不及穿,像一阵风般奔出门去。
没过多久,离洛从门口急急地进来,后边跟着两个府中下人。
袁断愁仍在床上躺着,每日都是如此,醒了后,总得躺上半个时辰。上了年纪,瞌睡便不太多,早早便醒了。只是他仍不愿起得太早,非是贪睡,不过是为了养养精气神。
袁断愁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控制着自己的脑子,什么也不想,却是再睡不着。
有敲门声响起,袁断愁觉得有些奇怪,这府中下人都跟了他好多年,他的习惯没人不知。想来是有人找上门吧,袁断愁如此想着。
“谁啊?”袁断愁躺在床上问,嗓音中隐隐带了些不耐。
“老爷,是我。”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答。
“何事?”
“老爷,有人上门寻您。。。”门外的苍老声音继续答。
只是还未说完,却是被袁断愁不耐地打断了:“不见!”,大清早的,什么事不能等等,非得这么急!
“老爷,来人说,他从李府来。”门外的老仆却是仍旧没走。
“行了,你下去吧。”袁断愁听得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却仍是不想起来。
又躺得一阵,袁断愁方才从床上坐起身,摇了摇头,缓缓地从床上下来,开始穿衣。
既是来人并未急急地闯进来,想来并非是小公子出了什么意外。只是他终究是在李府做事,若是小公子遣人来寻自己,碍于情面,也得起来才是。
袁断愁出了府门,果然见到了立在马车旁的远三儿。
上得马车坐好,袁断愁方才缓缓问:“三小子,今儿又是何人染病呐?”
“回袁师傅话,是公子一亲近之人受了伤。”远三儿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怪不得。”袁断愁喃喃自语道,若是府中下人染病,想来也不会如此着急。
“袁老!”离洛见袁断愁过来,急急迎了上去。
一刻钟后,离洛有些庆幸,却是放下心来。凌烟露只是受了伤,失血过多而已。好在他发现得早,若是再晚些,怕是此女便要死在自己床上了。
。。。
硕丰城,随着天光渐凉,徐惊年也醒了过来。
昨晚是他这几日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自九天城出来,他便寻着王永辰的踪迹追了过来。好在这一路上,王永辰用过不少抑水台的暗捕,通过暗捕,王永辰的去向,也就不难推测。
连着赶了几日路,徐惊年着实累得不轻。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上面只给了自己半月时间,来追捕一个毫无可能追上的案犯。自己明显成了弃子,若是不赶得急些,到最后期限再做打算,怕是有些来不及。
徐惊年穿戴整齐,用冷水洗了把脸,觉得精神好了些,便急急地出了门。
徐惊年骑上马,急急地出了硕丰城东门,往官道上疾驰而去。
硕丰城离着凤息山很近,只有六十里的距离,算是南国最靠近云国的一座城池。
据硕丰城的暗捕说,王永辰最后去的地方,极有可能是凤息山。
南国与云国接壤的两座山中,雀止山山顶相对平缓,骑马便能上去,极容易被追上。山对面又有云国的平波军驻守边境,即使逃过去,被抓住的风险也是极高。
因此,林初透不选择雀止山逃往云国,便很容易理解。若是换了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与雀止山不同的是,凤息山地势陡峭,山上又有名为取义郎的一拨只图钱财的山贼。这取义郎与硕丰城上上下下,想来是有勾连的。否则,硕丰城又如何会让取义郎,如此明目张胆地存在于硕丰城地界。
只是,让徐惊年想不通的是,同为抑水台首捕的王永辰,身手已不算差,却又为何追捕半月不归。按抑水台规定,一旦过了追捕期限,即使并未捉到案犯,也必须回抑水台述职。
难不成这王永辰,竟是追到云国去了?想到此处,徐惊年立马又放弃了此般想法。抑水台办案,是不能越过国界的,这是规矩。
徐惊年骑坐马背上,不时狠狠地挥下手中的马鞭。疾驰大半个时辰,徐惊年已然看到了凤息山。
从马背上下来,徐惊年牵着马,往官道尽头的小路上走去。
作为抑水台首捕,徐惊年哪里都可以不去,凤息山却是不得不来的地方。
曾经有几次,追捕案犯到了凤息山。因此凤息山的路,对徐惊年算不得陌生。
徐惊年牵着马,缓缓地走在去往凤息山的小路上。他不敢走得太快,这可是凤息山的地界,取义郎的五大郎从,单个他打得过,若是一拥而上,怕是也很容易中招。更何况,那取义郎郎首的身手,可是与他旗鼓相当的。
走完凤息山的小路,徐惊年觉得有些奇怪,按取义郎的习惯,不该无人在路上拦截。可是,这一路走来,却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将马拴在了树上,徐惊年在树林里走得一阵,便瞧见了前方的那条黄泥大路。
徐惊年顺着黄泥大路走得一阵,却是错愕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方的路旁,一具尸首面朝下倒在地上。那具尸首早已腐烂,有白骨从破烂的衣物间露了出来。
徐惊年见此情形,用衣袖捂住鼻子,缓缓上前躬下身来,用剑尖将尸体上的衣物挑开。
见那尸首尚未完全骨肉分离,那腐肉上更是有蠕动着的蛆虫,看起来极为恶心。
世人均以为,他们这些常与尸首打交道的人,见多了这类场景,便会习惯。可他们终究只是人,即使再怎么习惯,心底难免会觉得恶心。没有人会喜欢恶心的事物,哪怕是再如何熟悉,恶心的事物,终究还是恶心。
曾经有人拿这事打趣他,他当时笑笑,反问那人说,人活了几十年,对自己拉出来的东西也已习惯,可怎么不见人喜欢那东西呢,当时那人便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徐惊年用脚将尸首翻过来,长靴上自然沾了些恶心的东西,他跑到一旁的草丛中擦拭许久,方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徐惊年又将尸首正面的衣物挑开,便有一块牌子落在了地上。徐惊年一瞧,不禁皱了皱眉头,那是一块抑水台的令牌。
尸首已然腐烂,徐惊年也辨认不出,想来便是王永辰手下的捕役了。
徐惊年继续往前走,又在路旁发现了一具尸首,依旧是身着寻常衣物的抑水台捕役。
一路上,徐惊年发现了六具倒在路旁的尸首,竟全是抑水台的捕役。他有些疑惑,抑水台的捕役,何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
离着原本山寨的位置很近了,徐惊年看着那空荡荡的地方,却是更为吃惊了。取义郎的山寨,竟是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凤息山山顶。
到了原本山寨的山门外,徐惊年又发现了一具尸首。挑出尸首衣物中的令牌,徐惊年找到了方才疑惑不解的答案。
那块令牌,显然便是王永辰的。也就是说,王永辰带着六个抑水台的捕役,前来凤息山追捕林初透,结果被人全杀了。
单靠凤息山的取义郎众,是肯定做不到的。
宁王世子之死,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竟是连抑水台的首捕,都难逃身首异处的结局!
这事想来很简单,要么当真是林初透失手杀了宁王世子,要么便是林初透与人勾连,杀了宁王世子。
可这其中有些他想不通的地方,若是林初透只是失手杀人,为何王永辰及六个捕役尽皆身亡?
徐惊年立马又推翻了这般想法,这逻辑明显不对。
徐惊年又想,林初透只是遗笑楼的一个名伎,即使她当真与什么人勾连在一起杀了宁王世子,那么她本人便是弃子,注定难逃一死。
徐惊年瘫坐在地上,揉了揉额头,一时愁云满面。
除非,林初透最终仍是弃子,只是在她死之前,还要充当诱饵?诱饵?诱饵?针对的偏偏是抑水台的捕役,难不成是嫁祸?
可这也不对,即使抑水台也搅和进去,为何又要嫁祸给王永辰?抑水台的八大首捕,查案能力都很出众,不必非得是王永辰!除非,王永辰也搅和进去了!
徐惊年从地上起身,朝山寨中走去,说是山寨,不过是一片灰烬而已,目之所及,无处不是干灰。只在一些边角之处,残留着烧得大半熄掉的木头。
徐惊年在场中走着S形,却是并未有何发现。
走到山寨最后的位置,徐惊年惊愕地望着地上那一堆白骨,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个三个字来——入你娘。
许是被风吹的,那原本的山寨大堂中,靠着徐惊年这边,堆满了白骨,里头却是厚厚的干灰。
徐惊年踩着白骨,往里边走去。用脚扫开一处干灰,便又有白骨露出来。
徐惊年明白了,取义郎众怕是尽皆被杀。宁王世子之死,难不成不只与抑水台有关,连取义郎也搅和进去了?
徐惊年想不通,他也不愿再想了。这事太复杂,他不能再搅和进去。想到此处,徐惊年陡然一惊,旋即转身,朝山下奔去。
上头让自己来追捕林初透,说不定只是个幌子,是有人想嫁祸给自己!
徐惊年一边狂奔下山,一边在心里暗自推测,却是愈想愈觉得可怕。
徐惊年牵了马,快速下了凤息山。到了官道上,徐惊年跃上马背,急急挥下鞭子,朝硕丰城疾驰而去。
。。。
李府后院,离洛坐在池塘边,手里拿了根鱼竿,一动也不动。
鱼线从鱼竿顶端垂下,落在池塘中,也是一动不动。
池塘里的水很清,一眼便能看到水底,有水草,有石头,有柳枝,就是没有鱼。
自打离洛摔断了鼻子,早上练功的安排算是暂时取消了。
只是,离洛并不觉得离春阕会就此放过他。果然,从此以后,离春阕便逼着他来池塘边垂钓,理由便是他心不静。
离洛开始却也觉得新鲜,倒也坚持了一天。
偌大的池塘,明知没有鱼,却要枯坐几个时辰,离洛后来越来越烦躁。
离洛是不敢逃的,逃跑的滋味不是他受得了的。几个时辰无事可做,后来他索性坐着闭目养神。
许是他当真心有不静,养神久了,便愈发觉得心里烦躁。久而久之,离洛心里便有了些怨气。
有了怨气,用午饭再对上离春阕的时候,离洛便再没给过他好脸色。离春阕倒也不生气,从来当作离洛不存在。
有脚步声响起,离洛却是不欲搭理,只是不成想,那人倒是先开口了:“公子。”
离洛扭过头,狠狠地盯着远三儿,彻底爆发了:“特么的没长眼么?!小爷的鱼都给你吓跑了!”
远三儿被离洛喝骂,有些委屈,吞吞吐吐道:“公,公子,凌姑娘找,找你。”
“滚蛋!”
远三儿话也带到了,见公子这么凶,转身一溜烟跑了。再待下去,说不得自己便会挨打。
离洛转过头,又闭上了眼。凌烟露死不了的,什么时候见都可以。若是他现在跑过去,他便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