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走来准备入座,我看着那一贯儒雅的笑容,在此刻镀上了一层金光。
我崇拜道“大师兄,您让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大师兄难得歪了歪头,在我看来显得有些俏皮“元君,漂亮么?”
我拍手道“美极了!”
“恭喜大师兄,幻术更精进了”元琅师兄起身贺道。
大师兄举杯回应着几位师兄的道贺。
一奇匆匆走来,低语了几句。
大师兄微微蹙眉看了眼殿外,“去请”说完“便向高堂走去。
“怎么回事?”元安问道。
我也下意识说了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过一会儿,从门外走进两个高大身影。
“宋启携家弟宋溪,见过观长、二位元老”
三老皆走下高台,师父迎上去扶住他道“王爷折煞本道了”
我猛眨巴眼睛,“这...这怎么回事儿,他俩怎么又回来了?”
“这二位是?”元琅师兄问道。
元安一拍大腿,声情并茂道“师兄们呐,你们是不知道啊,事情是这样的...”
“云观担得起这一礼。家兄本与宋某准备向西而行,这还未出不管山,便听闻夏清观举办年夜宴会。之前承蒙夏清观的几位道长照顾,无论如何,定是要来拜个年的。并且还要祝贺观长顺利出关。”
说着便拍了拍手,就见宋一抱着没过头顶的大礼小盒走了进来。
“这。。。”师父微讶,转而浅笑道“王爷、六殿下太客气了,这礼本观不能收。”
宋溪笑道“云观莫见外,是宋某与家兄来的唐突,如此深夜到访,才不合规矩。”
“不,二位来得正是时候,烟花赏快要开始了。”
师父手微抬,示意二人与他同去上座。
宋溪边走边道“此次来,也是想再次感谢贵观弟子元乐、元君及元安道长救家兄之恩。前几日只准备了匆匆便饭,好不寒碜。虽然这些礼品也是匆匆而备,不过,还请云观一定要代为收下”
“六殿下太过客气了。详情本观倒是听元乐说了,真是惊险万分。不知现可查出何人所为?”
“已十之八九”宋溪道。
说话间,几人落了座。
我正好奇望着他们,一道凉凉的视线盯了过来。我忙回头,心虚的夹了棵菠菜给大师兄。
“大师兄,我们吃我们的。既然他们只是来拜年的,也不用担心什么”
大师兄点了点头,夹了块鱼肉给我。
其他桌的人见观长和二老如此,便也放松了下来,又开始了吃席。
也不知他们聊什么,不久,师父走了过来。云竹师叔也叫去了元真、元冬和元琅师兄。
师父忽问,“元乐,‘火树银花’准备如何了?”
大师兄起身行礼道“已备妥”
师父嗯了一声,“时辰快到了,准备开始吧”又轻声说了些什么才回座。
大师兄目送师父,“元君,烟火赏后,你随我去师尊书房”
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应了声好。
‘火树银花’原是’铁花’,是西钦民间工匠及道宗共同祭祀太上老君而举行的活动。后不管城的孙铁匠打铁时偶然改良,便成了’火树银花’。虽叫‘银花’,但据说落下时如天降金雨,极为绚丽。因价格昂贵,没多少百姓愿意去买这费时费力费钱的礼花。所以夏清观每年会在孙铁匠那儿定做一份,意图让所有百姓可以抬头就看到漫天‘金雨’,以求好兆头。
在起坛请三清至尊后,众人聚集在山门前。
有数弟子搬出大型红纸包裹的爆竹,又把化铁炉和铁架支在数百步外。蓄势待发,就等着师父一声令下了。
不久,师父乐呵着望了望月,道“子时到”。
我依稀听得山下人群声,想必早已万人空巷,正仰头望着这边呢。
随着爆竹开场,师兄们舀过铁水,纷纷跑向铁架中央,然后将发红的铁水向天上撒去,铁水打在了铁架上。
同时,爆竹也在一颗颗飞上天空炸开。
一时间,夜空亮如白昼。
我愣神看着被击打后的铁花迸出几丈高冲向空中朵朵绽放,而后又如落雨般转瞬即逝。场面蔚之壮观恢弘、气势磅礴。
我忍不住大声吆道“新年快乐!夏清观新年快乐!”
这一得意忘形,很多人笑着看了过来。连师父也笑呵呵的,没说我‘不成体统’。
“师妹,哪有人如此拜年的呀。”
我冲元安皱了皱鼻子,继续望向令人心醉的烟花与铁花。
突感有人在看我,我侧头便见烟花照在那人紧绷的脸上,一双浅色眼眸中隐约闪烁着光亮。应是这礼花衬的,我竟觉得他看起来极为顺眼,极为…英俊?
我笑道“新年快乐,千岁爷”
他似是一愣,然后转过头去,未语一言。
您有点不礼貌啊!好歹回应一下吧?不然显得我多没面呀!
礼花和爆竹放尽后,眼前皆是一阵阵的烟雾飘在空中,硫磺味充斥满鼻。这里的烟火停了,但山下还继续放着,随着声响,礼花照的天亮堂堂的。
我们站那儿继续看了会儿,直到师父道“回去吧”
观主一发声,众人便点起火把往回走。
元春师兄和几位师兄弟在烟火后也该回春清观了。他带头给师父和二老请了安,与我们打了招呼便朝反方向走去。
进观门前,我拉住了大师兄。
“怎么了元君”
我自认挂着甜笑,“师兄,那什么,新年快乐”然后将怀里的剑穗递给了他,“我自己瞎做的,就当是新年礼物啦。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怎么着也是师妹我的一片心意。多谢大师兄这几年来的照顾。”
然后不等他说什么,朝前面不远处的元安跑去,“元安,新年快乐呀。给,剑穗,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哦。”
元安举着看半天道“师妹,我可没有压岁钱给你”
“呸,我还缺你那点压岁钱?”
“是是是,谢公主赏赐。这几年观中都仰仗您才衣食无忧,您哪儿看的上我那些碎银子”
我乐的前仰后合“那赶紧叫姐姐呀”
一记白眼飞来,他继续道“说你胖你还喘哦,咱羽服可是山下史记绣房的绣娘一针一线缝的,吃食是城里百姓送的,有你什么事儿。”
我拱手道“是是是,师兄说的是。”
元安把剑穗系上了腰间,一抹红映在月白色道袍上格外扎眼。
只听得他小声道“愿师妹四季如意”
我故意问道“你说什么?”
他挥挥手道“没什么!”
他飞快走进观中,我追上去笑道,“元安!那是剑穗,不是系腰间的啦”
回了观,众人向三老请了安,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我跟着大师兄进了师父的书房,没想到,那俩兄弟竟然还在。
房内气氛有点微妙,我便也不敢嬉闹,认真对背对我的师父行了礼,“师尊”。
师父转过身道“君儿进观多久了”
我心下奇怪,拱手道“五年有余”
“可想家?”
我抬眼看向师父,咽了咽喉咙道“自是想的”
师父从袖中拿出一红色信封,“这是君儿的压岁钱”
我忙跪下,双手举过头顶“谢师尊”
只是给压岁钱而已啊,弄的这么怪里怪气干嘛。
趁着师父扶起我,嬉笑道“师父,不是明日一早给您拜了年,再给么”
师父不答,反道“若君儿想家想的紧,也可回去看看”
“师尊这是何意?”
“元君道长,不瞒您说。若您不走,夏清观将面临大灾。”宋溪接道。
什么玩意儿?
我从看着宋溪望向师父,“师尊?”
“师尊?”
大师兄几乎与我同声。
“元乐,你带着君儿安儿,趁夜随王爷和六殿下离开夏清观。君儿别担心,这里有师父。”
我愣愣听着犹如话本里即将生离死别般的话语,半响才道“师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观长,还是由宋某来说吧”宋溪站了起来,拱手道。
师父点了点头,转身不敢看我。
我没好气的看着他,犹如看个瘟神,明明他们没出现前,我们都还好好的。
“元君道长,您别这么看着宋某,宋某有些害怕”
“有屁。。。有话快说!”
宋溪干咳了一声,道“元君道长,姓元闺名淳君,是也不是?”
“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元君道长曾身负重伤,是也不是?”
我心下有些不耐,“是”
“可寻到缘由?”
我摇头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君道长有所不知,八年前即明合九十七年,南颛先皇驾崩,同年新帝登基,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朝堂并不稳定。”
他说着便小心的看我,我觉得莫名其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抿了抿嘴,继续道“身为太子妃的元氏荣升后位,但却在一年后,降位为婕妤...”
我不耐的打断道,“等等,所以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阵沉默,师父开口道“君儿,你当真...不认识那元婕妤?”
“师尊,我也向母亲提过此事,母皇道并无此人”
又是一阵沉默…
“或许只是凑巧”宋启突然开口道。
宋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道“元君道长,无论如何,你该和我们走了。为了夏清观的安危也好”
我皱起了眉头,心下有些怒意“是谁要对夏清观发难?”
宋启道“南颛皇室”
“为何?”
他看着我,“为你”
我轻哧一声,“可笑,我与南颛皇室无怨无仇”
宋溪接道“元君道长,行刺一事不成后,南颛皇室有人暗中派人捉拿元氏,生死无论。”
我这才心惊起来,难道与我失忆有关?
宋启依旧看着我道“你失忆与南颛皇室有关”
四目相对,我脱口道“那老子就要他赔”
我可是西钦公主!损我的脑袋,我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元君”
大师兄的声音拉回我一些怒气,我憋了鳖道“抱歉,我失态了”
大师兄即问道“王爷,您可知南颛皇室为何暗中要除掉元君?”
“因...元婕妤,知晏查得他们已知晓有元姓女子身在夏清观中,不日便会上山。是何时,是明上还是暗上还未可知。”
“若有外人上山,本道必会知晓”师父开口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踱步道“我受不了了!真是冤枉透了!难道就因我姓元就要如此?他也不打听打听夏清观里姓元的是什么来头?”
师父走向我,似要安慰几句。脚下一顿,眉头皱紧道“有人上山了”
“这么快?”宋溪讶道。
宋启面色冷峻的走去开门,附身在地,然后道“人不少”
“元乐,速去请二老”
“是,师尊”
大师兄还未出门,便见二人已翩翩进了屋,一道清冷声线道“已经来了。”
“师尊,师弟”
“师兄无需多言”云竹师叔道。
我实在过意不去,跪下道“师尊,师祖,师叔。元君不孝,竟陷夏清观入险境。”
“不是君儿的错。”我抬头看向扶起我之人,委屈唤道“师祖”
他眼眸微抬,“来者若是客,便以礼相待,若来者不善,便以牙还牙回敬他们便是”
“我等弟子已戒备在山门外,师侄无需担心”云竹师叔温声道。
“明着上山的人数众多,怕是有备而来。定是想趁着烟火过后观中松懈,一举拿下。”宋溪说道。
师父点点头“若此次不是王爷与六殿下前来提醒,我观定会措手不及。”
我气的浑身发抖,到底什么深仇大恨要如此对我。我刨南颛皇室祖坟了吗!?
宋溪道“具在下所知,在南颛皇室中,如此痛恨元婕妤的...属珍昭仪嫌疑最大”
昭仪?女人?
我道“什么来头?”
“南颛兵镇总司统领,倪宗生的嫡长女。现为南颛权势最大的妃子”
我呵了一声,“宗生,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愤然指了指南边方向,“我就奇怪了!一个南颛的后宫妃子,都可以跨境杀人了?!”
宋溪道“据消息,她是明着替南颛国主找人,暗中除人”
“我又不是那元婕妤,找我干嘛!岂有此理!?”
宋启沉声道“人群近了”
“我出去看看情况,君儿你们留在此处”师祖说完便出了门,云竹师叔紧跟其后。
师父拦都拦不住。
大师兄道“来的人武功虽不高,但人数众多,不可掉以轻心。”
宋启点头接道“可能还有暗处的人”
我忽想起一张脸,“元安呢!?”
“云竹师叔定已安排妥当,元君莫担心”
大师兄的声音如有安神之效,让我乱跳的心稍安稳了一些。
不时,外面传来刀剑相向的声音。
一时间,我又急又气,几欲冲出门去。
“等我找到那倪氏我要宰了她”再次要冲出门都被大师兄阻拦后,我跺着脚骂道。
“元乐,在此保护好元君,为师去看看”
“师尊,我去”
“不可,你在此守着”师父说完便准备出门。
我是气急了,拦住师父道“师父,让我去。他们要的人是我。我不想观中有任何人受伤!您是一观之长,且师祖在前,岂有罪徒躲在后面的道理!”
“君儿,这不是你的问题。”师父蹙眉道。
我摇头“他们要的是姓元的。”随即笑道,“师父,就让我担当一次吧”
“元君,不可胡闹!”大师兄难得用重语气和我说话。
我不应,只期待的看着师父,他终是无奈的笑了“去吧,为师就在你身后”
大师兄意欲再阻,却被师父抬手挡下。
我冲他们一笑,开门而出。安静的后院与前院的刀剑碰撞声成对比。我飞奔而去,胸腔震似捶鼓,心想着不知可有同门受伤。
一到前院,便见一群乌鸦鸦的黑衣人正四面八方压倒性的对付师兄们。
他们打着车轮战。
一批黑衣人上前,不久便飞身离开,第二波人立马接上。这般速度轮番袭击,消耗着师兄们的体力,可黑衣人却可以毫发无伤,且体力充沛。
我见师兄们的素色衣袍皆已挂了彩,怒道“你们这群混蛋!”
立时,从随身布袋中抛出一大片夜光粉。
黑衣人瞬间无处遁行。
这群杀手穿的是特质夜行衣,连刀上都涂着黑料,在昏暗中简直就如隐了身。
周围的灯烛早已被他们破坏,又因刚燃完大量烟火和“火树银花”,空中烟雾还未散尽,把月光和星星都遮了去。此时观中的素色衣袍,甚至一些师兄们只身着白色中衣中裤,在夜色中简直就是活耙子。
虽来人皆武功不高,但如此有计划的进攻,和照明不良的情况下,观中弟子应付起来,还是吃力的。除了眼力颇佳的几位师兄和二老,一剑一个准。
有一些荧光色向我飞来。我就知道一说话,准有人冲向我。
“元君小心!”还未等我出手,大师兄就已悄然而至,栖身上去对付。
对大师兄来说,那人连热身都不算。
我丝毫不担心的转身飞向观中最高的屋顶,思考半刻,朗声道“在下元淳君,乃尔等要抓之人。不知尔等雇主出了什么价格,让尔等如此拼命啊”
话音刚落,便有什么东西迎面而来。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叮”的一声,定睛一看,是枚铜钱,嵌在了闪着夜光粉的镖。此时正插在我脚边不远处。我咽了咽口水,背脊一阵凉。
宋启背对着我单负手站在三尺外,金丝龙鱼纹的玄衣随风飞扬。
他声线一如以往沉稳,“你继续”
我清了清嗓子道“我知你们是什么组织,尔等雇主允诺的价码,我翻三番!”
宋启偏头看了我一眼。
“条件是,我要你们杀回去!”
大师兄回头说了句胡闹。
我继续道“你们不出声,是怕暴露你们的身份。我这里有一千两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四千两酬金重谢!谁拿到便是答应在下了。”
说着用力一扬,然后纵身跳下屋顶。一息,落入一宽阔结实的臂弯,我踏实躲在那人怀里。落地后我俩还因为惯性转了一圈,整挺浪漫。
心下有些激动,抬眼看去...宋启?!
为了缓解尴尬,我道“宋启,你说有钱是不是能使鬼推磨”
还以为是大师兄来救我啊!这也太尴尬了。
“下来”
“...”
可以,元淳君你够可以的。还在人怀里呢,你问个什么劲儿啊!更尴尬好不好!
我跳下地便见大师兄赶来,“元君,有没有受伤”
我吐吐舌“没有,大师兄。”
银票被全部拿走了,黑衣人如海水退潮般离去。
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地上有些许闷哼声,大师兄道“没受伤的带受伤弟子去春清观疗伤”
闻声而来的师父和二老脸上挂着担心,师父道“君儿,你可有受伤?”
“君儿很好,师尊,二老,你们没事吧”
云竹师叔皱着眉,开口便是训“真是胡闹,这般危机时刻还站这么高,说那些话。”
“云竹师叔,听君儿说。那群黑衣人是云中锦的人,所以我是有意这么做的。”
师祖问道“云中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