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水生气,天娣回转身去贴近有水,说有水像个三岁孩儿,动不动就发脾气,一点不体谅人家的内心感受。跟着,她告诉有水那天晚上的恶作剧让她连续三个晚上睡不着觉,感觉到这里面有政治目的。有水认为我们是正正经经的拍拖,跟政治有什么关系?天娣觉得有水头脑简单,不想跟他理论,转过身去拿起喷药枪去喷药,有水眼急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去。
“你这么快就疼着我啦?”
“谁叫你是我老婆?”
天娣用手指轻轻捅了一下有水的鼻子,“你这么野蛮,谁嫁你?”
有水笑了。
“谁跟你笑?”天娣拿着药枪去了。
有水斜躺在一块草地上,嘴巴含着一根青草,右手托住下巴,久久地凝视着天娣。
天娣今天穿了一身花格衫,纤细的腰如柳絮,柳眉下栖着一双凤眼。如花的脸容,轻盈舒展。
一首《我永远听党话》的革命歌曲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山风由远而近。
听鸭子般叫的声音,就知哼歌者是顾宗仁,他头戴一顶绣有玫瑰花的草帽,穿着一件白色文化衫,大摇大摆地来到桔林。见到有水和天娣在一起,他有点妒忌,没再往前走,立在一个土坯上,左手撑腰,右手举起,张口喊叫天娣。
天娣这时才想起口袋里的稿子,没想到顾宗仁亲自出马来要稿,心里顿时乱了麻。那个时候,她已慢腾腾地,慢腾腾地往土坯走过去,心里想着如何应付他。
顾宗仁问:“文章写好没有?”
“顾同志,我……我不会写。”天娣半低着脑袋说。
“你真的不想入粤剧团?”
“想,但……”
“或者我帮你写,你来签名。”
天娣不加思索,摇了摇头。
顾宗仁觉得好意被拒,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很认真的说:“天娣,我想提醒你,在农村是没有前途的。”顾宗仁正想说下去,见有水走过来,马上把话咽回肚里,腮帮鼓了起来,就像得了严重的腮腺炎。他盯了有水一眼,然后双手交叉在背后,喃喃自语走了。
那天,有水踏进家门,见母亲左手托住下巴坐在煤油灯下,好象在思索着什么,便上前搭住母亲的肩膀问:“妈,怎么还不睡?”
母亲抬起头,凝视着儿子,“你们登记了没有?”
有水说:“就算登了记,我也不急着摆酒,我要等到我有钱那天。”
“摆酒娶老婆的钱不用你出,妈会想办法同别人借。”
“借?要借钱摆酒,我宁愿不娶老婆。”
母亲说:“你只管结婚,借的钱不用你去还。”
“妈,着急什么?”
“你懂个屁!”母亲说。
有水不想多说,借故要去桔园做工,出门去了。
那天,刘嫂一边执拾饭碗,一边重提儿子登记结婚的事,她说:我催你摆酒,是因为只有摆了酒,让全村人见证你俩拜了堂,天娣才算是刘家的媳妇,不然,有权有钱的人随时都会把天娣抢走。
刘嫂说的“有权有钱的人”其实就是指顾宗仁。在平常的生活当中,她看出顾宗仁对天娣的关心超出了一种工作关系,认为这是一种危险信号,皆因有水形同一叶轻舟,一旦受到风浪袭击就无法抵挡,随时有覆舟的可能。
不过,有水不接受这一说法,认为母亲的担心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他与天娣的感情是从小培养起来,何况天娣对天发过誓,不是别人想把她抢走就抢走的。见母亲不语,有水于是把他俩的决定告诉了母亲:为了天娣的前途,为了我们今后组成家庭后不至于在经济上有后顾之忧,天娣打算到县粤剧团去,把结婚登记的事搁下。
“搁你个头。”刘嫂突然生气道:“人家吃了国家粮,还会要你这个乡下仔吗?”
有水觉得母亲太多疑,用不信任的眼光去看待天娣,是给天娣制造麻烦,更是对天娣的不尊重,而且会对今后婆媳之间的关系产生负面影响。
刘嫂说:“妈是行过夜路的人,什么都见过。反正你同天娣未登记摆酒,我就提心吊胆。”
“刘嫂,我是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你了解。”天娣进来了,说:“我在粤剧团每月有固定的收入,一来可以减轻家庭经济负担,二来可以多种些桔树。”
有固定的收入,能多种些桔树,当然是最好的不过,可刘嫂始终放心不下天娣,坚持要把天娣娶回家,然后才让天娣到粤剧团去。
看见母亲摆出一副没商量的脸孔,有水只好把天娣叫到一旁,希望天娣顺从他母亲,好让老人家安下心来。
天娣没犹豫,表示服从。
这天,猴子三去贞仙溪电鱼,路过有水家门口见到刘嫂,笑口呤吟的问:“刘嫂,媳妇几时过门?”
“十划未有一。”
“有水和天娣去了大队开结婚证明,你不知道?”
“是真的吗?”刘嫂高兴得笑眯眯的说:“这就好啦,该要谢天谢地啦。”
说句实话,刘嫂恨不得他俩现在就去登记,只要拜了堂,放在她心头上的大石就算落地了。
猴子三是有水的堂弟,他是个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懒虫。他今日没去开工,一大早就跑到黄九家假装说患了重感冒。请了病假后,他如一匹精神奕奕的马离开了塘坑村。太阳偏中时,他才从茶楼饮完茶,嘴叼牙签出来。他饮茶从来不用付钱,就凭着平时给他人写写家信不收取分文的关系。他没饮茶爱好,但喜欢饮酒,是柑乡大队出了名的酒缸;一斤米酒落肚,他的脸颊也没半点红润,只是难看得就像一个未熟透的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