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着聊着,便出城到了京郊,行人渐稀,嚣声渐小。三五一集的低矮茅屋错落田间,袅袅炊烟直冲云霄。再走,转过一方小桥流水,眼见一阻黄泥筑的矮墙并篱笆围出一个孤零零的小院茅舍,却是依山傍水,格局甚好。
院前一棵大柳树,柳枝入溪水之中,树下立着个女子,髻云高簇,柳眉微笼,削肩细腰,荆钗布裙不掩其风姿,温柔娴雅,淡然悠远。她悄然立于树下,双手合十,正对着柳枝上系着的红飘带默默念着什么。
这女子就是詹斐的姐姐,姓叶名蓁,待她祈愿结束,睁眼便看到了詹斐,双目中流露出光彩,笑着责备道:“你这孩子,多久没来看姐姐了?这么远路走来渴不渴?吃了饭不曾?”
“吃了吃了!好久不见,我也想阿姊了!”詹斐拉住叶蓁的手,细细端详一会儿,才转向楚彻道,“简书也偏要跟着来。”
楚彻行礼道:“叶姑娘安好!许久不见。”
叶蓁连忙还礼:“楚公子安,愚弟多承您照顾了。”
詹斐挽了叶蓁的胳膊,欢喜道:“阿姊我们先进屋吧!”
进院门,入草舍,屋内虽陈设简陋,却整洁干净,低矮木桌上放着个粗糙瓷瓶,内斜几支桃树枝,数朵桃花含苞待放,点亮了这农家小舍。
叶蓁让楚彻坐,又紧接着端出两碗清水道:“鄙室简陋,招待不周,楚公子见谅,先喝碗水解解渴。”
不待楚彻回话,詹斐便拉叶蓁坐在桌旁矮凳上,从怀里捧出个小纸包,小心翼翼拆开,举到她眼前道:“阿姊,这是你最爱的菱粉糕,快尝尝快尝尝,好些日子不见,你又清减了,要吃回来的!”
叶蓁一笑,轻轻拈起一小块放入口中,赞道:“好吃。亏你还想着我。楚公子,你也吃些。”
“不必了,我和简书吃过饭啦!吃的很饱呢!”詹斐忙道,将纸包塞进姐姐手里,“阿姊你自己慢慢吃,不必拿简书当外人。”
“子圭说的是,我们两个交情甚好,无需与我客气。”楚彻笑着道,将手里果篮放在桌上,“叶姑娘,一点子水果,全当尝个鲜儿。”
“多谢楚公子,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叶蓁道谢后,想一想,又笑道,“只是楚公子,我已为人妇,您还称我叶姑娘。”
“当然是因为在我心里,姐姐永远是姐姐啊!他跟着我喊的。”詹斐接过话头,又转而问道,“怎么不见姐夫?”
“你姐夫他出征去了。”语气淡然,未有波澜。
叶蓁之夫邢录弥,是行伍中一服役小兵,奈何军营中苦熬多年,仍是个无尺寸战功之底层兵士,唯一成就怕便是同袍换了一批又一批,仍免了马革裹尸之结局,得以保住了命,没留下叶蓁一个寡妇,只是夫妻间聚少离多,已为常态。
詹斐想起柳枝头上飘飞的红带,不知内里有多少“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无奈,心生感慨,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笑道:“如此说来,阿姊这些日子都一个人住了?那多不安全!干脆我搬过来,晚上就宿在廊檐底下,为阿姊当个门神可好!”
叶蓁听了,笑推他道:“去你的!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晚上自有隔壁于嫂来陪我,不必担心。”
姐弟两人又唠了些家常琐事,楚彻看着,并不插话,只觉时光甚好,平和安详,不觉间远望已灯火点点,这才干咳两声,说道:“子圭,天色已晚,城门要落锁,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詹斐这才反应过来,看看已泛黑的夜色,帮叶蓁点好屋内的烛火,才道:“阿姊,入夜了,我先走了。”
叶蓁不语,转而对楚彻道:“楚公子,我们姐俩儿有两句体己话要说,能否烦请您回避片刻?”
楚彻忙道:“那是自然,我在院外等候。”
待楚彻走出屋舍,带上门,叶蓁拉过詹斐的手,把上脉门,片刻之后,蹙眉问道:“你最近如何?”
“吃得好,喝得足,睡得饱。”
“你正经些!明知道我是问你的眼睛!”
“耳聪目明,甚至有些过于明了。”詹斐仍是笑得没心没肺,“阿姊,还是寻常模样,不必介怀。”
“年深日久,还是要多留心些。药一定要按时吃。”叶蓁叮嘱道,神色甚为凝重,“还有,酒要少喝,伤肝。”
“知道了,多谢阿姊!我改日再来。”詹斐深居一躬,向叶蓁道别,一转头便仍同平常那般把“少喝酒”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