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七拐八绕,走了近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处院落前,吴影将詹斐与李落直至带入一间屋内,才将二人蒙眼的黑布解了下来。房内铜炉里炭火烧得通红,屋里暖意融融,詹斐看得清楚,面前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一人,以一只翠玉冠束发,身披厚实的黑貂皮斗篷,衬得面色更为苍白,形容消瘦,正是吴慈。
“请座。”吴慈抬手虚指向东侧那一排圈椅,笑着说道。
詹斐也不矫情,大方落座,片刻之后便有家仆送上了一盏峨眉雪和一杯牛乳茶,后者显然是为李落准备的。
带詹斐喝过茶后,吴慈才又开口道:“鄙人已恭候大驾多时,不期詹相公又另带小友而往啊!”
“本不欲往,奈何吴先生的刀都驾到詹某脖子上了,我惜命,只好来了。”詹斐回道,神情甚是冷漠。
“手下人有些不知轻重,多有得罪,还望詹相公见谅。”吴慈仍笑着,一点儿没着恼。
“好说好说,让我带她回去,我自然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詹斐一拱手,起身道,“多谢款待,告辞了。”
吴影原是一直侍立在吴慈身后,此刻开口道:“詹相公不会真以为这么轻易就能离开吧?”
“失礼了。”吴慈一抬手,吴影便立刻噤了声,他仍笑说道,“我请詹相公来此,是有事相求,带事情了结,自会送詹相公及这位小友回去。”
吴慈话一停,喝一口热茶,看向门口数个家丁仆役,眼神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李落苍白的小脸:“想来詹相公也不会拒绝吧!”
“我不干!”詹斐断然拒绝,干脆利落,“吴先生,关于你,我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我现在对你所思所想一无所知,或许还能安全离开;倘若我不经意间得知了你某些不想为外人道的事,我肯定是走不了了。”
“詹相公所言甚是!只是,若你就这般回绝了,詹相公便成了无用之人,我为何要留着呢?”
“因为你是生意人。”
“哦?此话怎讲?”
“我或许无用,吴先生您通晓百事,即将我‘请’了来,定是十分了解我的底细,鄙人虽一介布衣,却是楚彻好友,你不会为了一小卒而闹僵和官府甚至尚书府的关系——这笔买卖不划算。但若我知晓了与你利益相关之事,你则要权衡利弊,那我的生死与否就说不准了。”
吴慈听了,笑着拍手道:“说得不错!只是如今却有了变故……”
詹斐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暗自握紧了拳,指甲抠得肉生疼,只能竭力不去看李落……
“吴妈,”吴慈并未再对詹斐说什么,只是喊了一声,一老妪进了屋来,低下头等吩咐,他的声音降了一个温度,“将这小姑娘带下去好生照顾,她要什么便给什么,要是磕着碰着一点儿,你给我小心着。”
詹斐脸色一暗,又不好在李落面前说什么,只能咬咬牙,转过头来笑着温柔地安慰了李落几句,哄她和吴妈去了,应下“哥哥一会儿办完事儿了,就去找你玩儿。”
李落心智本就单纯,又有几分天然傻气,平常也甚是听李氏夫妇的话,见吴妈与父母差不多年纪,慈祥和善,又兼这一路上被许多不认识的男子吓得不轻,自然更觉得吴妈亲切,轻易便被领走了,只是对詹哥哥恋恋不舍。
吴慈呷一口茶,轻声道:“我所料不错,詹相公果然是菩萨心肠,不忍他人受自己连累。”
“你……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待李落走远了,詹斐颤声说道,被气得浑身发抖。
“如你所说,鄙人是生意人,只论利弊得失,无谓道德准则。”吴慈并未看向詹斐,目光飘向远处,像是在追寻李落的背影消失的方向,“无论何人,与我而言,都是筹码罢了。”
詹斐没搭理他,一字一句极认真地道:“落丫头若是有什么好歹,我詹某对天发誓,必穷尽毕生之力,使你入万劫不复之境!”
“放心,有你俯首听命,她可是件极珍贵的宝贝。”吴慈似是没听见他这番话,轻飘飘地说道,“你既怕我加害于她,我便就此吩咐下去,只要你尽心尽力,不管你最后知晓了多少,我会怎样处置你,我都会送她平安回家如何?”
詹斐一愣,没想到吴慈会如此说,转念一想,李落不跟在他身边,什么也不会不知道反而更安全,对吴慈也不会有任何威胁了。
“自然,若你想跟我耍心眼,”吴慈继续说道,“代价自然也就偿在那傻姑娘身上。”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詹斐咬牙切齿道:“那就请吴先生明示‘请’詹某到此所为何事吧?詹某何德何能,要您废如此心思,必然竭尽全力。”
吴慈向是没听出詹斐的画外音一般,彬彬有礼地说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既然詹相公应了鄙人所请,就请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