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澄点点头,那轻浮的样子让人一下难以分辨出他嘴里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时嘉:“我说了我有男朋友,而且他举世无双,风华绝代,你和他没得比。”
方澄一脸无所谓:“没事,我喜欢你犟。你越说你有男朋友,就犟得越明显,我就越喜欢。”
时嘉:“可是我不喜欢你。你这是插足行为,类似小三懂吗?你是疯了吗?拍戏受刺激了?咱俩就见了两回面,你喜欢的也太快了吧。”
方澄:“有关系吗?结果好不就行了。你那个男朋友这么爱他的事业,我不同,如果你需要我陪,我可以推了这个戏不演。”
时嘉:“说话永远比做事容易,别想框我。最主要的是,我对你没感觉,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方澄不依不饶:“那个周少不适合你。我找人了解过他,你们年龄一般大,他比你还犟。两个人内心这么硬又有原则的人一直暗地对冲,你们的感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相信你也有感觉吧,有累的时候吧,有妥协到疲倦的时候吧,有拿他没辙又不敢提要求的时候吧。”
时嘉沉默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说中了一些事。虽然她心里觉得是瞎扯淡,但不自觉想听他把话说完。这个行为有点像是一个人边翻星座书,边说自己不相信。
更准确的说,时嘉想听的不是分析,而是分析之后的方法论。
方澄:“我更合适你。你现在想和他谈,我让你和他谈,等你哪天不想了,就来找我。反正你记住,我一直在这等你。”
这话乍一听,时嘉还真觉得有几分受宠若惊,毕竟被一个大明星说一直等,的确是值得到老来,拍着大腿跟孙子吹嘘的事情。
可一细想,时嘉就觉得悲哀。
“那些劈腿的人,多半都是这个处境吧。因为自己身后有一个等着的备选,所以对当下的感情越来越没有耐心。最后一点即着,果断劈腿。我虽然没你年龄大,但是为人的分寸还是有的。不管是多合适的一对,都会碰到不对路的时候,但我不认为这时候该掰,相反,该容。”
方澄笑笑:“很好,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要是你现在答应,反倒不可爱了。实践出真知,咱俩耗着吧,看看最后谁说准了。”
时嘉惊讶于方澄的执着。
时嘉:“我问一下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你合适的?你说实践出真知,这话说明你有实践过,对吧。她是谁?前女友吗?你别告诉我,你觉得她和我在什么地方很像。”
怎么说时嘉也是辩论队出来的,这段时间又给王纪克写了那么多理论类稿件,思辨能力值完全拉满。再者,她向来对形势看得很精明,只有在周决面前会脑子糊涂。侧面来说,这也是她对周决下意识地依赖。只有在他面前,时嘉允许自己不用去努力保持神经警觉。
方澄眼睛都亮了,他也没否认,“是的,不过我现在觉得你比她更聪明。”
时嘉歪头,全然收下赞美:“说吧,你把实话说出来,说不定心就能死了。我会让你知道,你以为的像,都是假象。”
方澄垂下脑袋,双臂合拢伸直放在膝盖上,摇了摇脑袋。
他拒绝回答这些。探到心底最深出,是不是假象,压根不用时嘉来帮他证明,他自己比谁都明白。
从失去童青的那一天起,这个世界就没有真的东西了。如果不是家里还有父母要赡养,他宁愿赶紧结束生命。
外面的人只知道方澄选秀出道被爆有女朋友,一夜凉透。不知道的是,这个新闻是经过他本人的许可,才曝光的。甚至可以说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
刚拿冠军的时候,他的公司想得不是给他录唱片,办演唱会,而是给他接各种各样的剧本。方澄不想这样,他的野心不大,没想过要影视歌占个满怀,就想着好好在唱歌这条道上发展。
再加上,公司当时一直在勒令他和童青分手,说这样会影响他作为偶像的寿命。
方澄那会儿就两个所爱,一是童青,二是唱歌。
他两刚刚相爱时,童青是才来深城的洗头小妹,因为老板免费给她做了个离子烫,染了叛逆粉就和人签了两年的合约,连涨不涨工资都不关注,单纯得不像话。
方澄是隔壁酒吧街驻场的小哥,夜场都是DJ舞曲,没人听民谣,他就常常抱着吉他到街边驻场。童青觉得他唱得好,想着给他投个币,却被方澄拒绝了。
方澄看着她,胡渣的浅浅的:“我不要饭。”
童青说:“我也不是打发你,我是赞助你。”
因为先有童青,方澄的歌声才会那么动人,粉丝们才会被他眼睛里的深情打动。如果,没有了童青,歌声没有了寄托的对象,失去感情,失去色彩,那又怎么能动人呢?
可公司不明白这一点,方澄几番交涉无果,他便自己策划了这场自爆活动。
自己给媒体寄照片,还公开承认了恋情。以史上最快的速度,亲手结束了自己红透半边天的盛世。换来的是,别人盛世下的苟延残喘。
从结果上看,剧本资源没有了,他不用演戏了。又能正大光明的和童青在一起,不畏风雨,上演现实版相依为命的爱情。似乎他要的都有了。
后来,他接唱歌的商演,主办方不同意他唱自己的新歌,一首出道曲唱了十万八千遍,几乎到了听见前奏响起就要吐的地步。他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几度想要放弃,童青都陪着他,宽慰他所有的坏情绪。
那段时间,方澄唯一对自己满意的点是,他从没有把生活上不如意的恼怒牵连到童青身上。他骨子里是个懂感恩的人,知道如果曾经有幸碰到巅峰,也是因为这个姑娘送他登了青云。
落魄之后的群嘲从来不会迟到。
那时候的方澄还很青涩,甚至不如现在圆滑,不会说好听话,不能看清时势主动低头,让他吃了很多憋。
同公司的一位女明星故意找人拍了很多角度刁钻的照片,找人写了那种方澄骚扰她的文章。事后再出来辟谣,用关爱失意者的口吻来叫大家不要误会方澄,都是误会。以此来博取好感度。
方澄的名声更恶臭了。
他知道公司不会这样轻易地放他过松快日子,就算粉丝掉光了,名气也还在的。借他的名来捧新人,也算是没白瞎这些年,支付的一千五百块底薪。
骂声四起,方澄本是感性的人,他知道看了这些不好,但依然忍不住想要读。他只是想找到一条支持他,哪怕就是一句“我相信你”都好。
这种话还是有的。但,说到底,这还是一场永远无法得到平衡的拉锯战。
一个好评,是大浪淘沙留下的一点点黄金沫,而恶言构成的滔天的浪与漫天的沙足以将他的意志埋入深渊。他觉得自己尸骨荡然无存。
好在有童青,事情总是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童青没有选择采取强制措施来组织方澄看屏幕,相反,她反而把那些恶评一条一条念给他听。然后用她独有的幽默感来讲这些恶意拆解开来。四两棉花拨了千斤铁。
那段原本应该昏暗无比的日子,因为童青的坚持而变得充满欢乐。
她是方澄和那个肮脏世界间的过滤网,将杂质污浊一扫而光,又不阻挡一丝一毫的光芒。
等到方澄从抑郁的情绪里走出来,童青就离开了。
留下了一下告别的只言片语,写满了叫他好好生活之类的屁话。
为什么离开?去哪里?干什么?会不会回来?
这些问题,童青一字未提。
后来,他才知道,童青是回去结婚的。
因为那个男的能给她们家一笔钱,让她爸妈把老家的房子给修完。
没在农村生活过的人不知道,在老家建房子对于他们的意义。
如果你房子建到一半没钱往下修了,比你没钱建房子还要糟糕。童青的父母没法忍受这种乡里乡亲的冷嘲热讽,更主要的是他们自己心里潜藏着一份难以化解的顽固。
在父母的逼迫下,童青同意了。
这些事,她从没和方澄提过一句。
她知道,方澄没有帮助她迅速解决这件事的能力,而她的父母已经等不了了。
这个真相知道的途径也是很有意思。
方澄当时来到童青生活的寨子里来找人,童青不出来,他就不离开。出面与他交涉的不是童青的丈夫,而是童青丈夫的姐姐。
她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并且有拿钱来羞辱人的意向。
方澄没接,只是再也没来找过童青。
他做不到缠着不放,只想要一个真相。
他当然明白,了解了真相也不能让故事从头,但至少不当糊涂鬼。
不同人不同命,荣华富贵的是少数人,大多数人只希望自己能活得明白点。
抓住生命里的每一个让自己意外陷落的始作俑者。
然后,在心里呐喊:责任不全是自身,也不全在所爱。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
只有这样想,生活的齿轮才可以重新运转。
内心脆弱又柔软的人,几乎是靠这个来维持生命的。你不让他找到真相,不让他找到该背锅的人,就是在拔掉他的氧气面罩。
自那以后,方澄没有和童青再见过面。所有的联系全部斩断,之是偶尔会想起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起那个姑娘不离不弃的决心,还有倔强的表情。
方澄之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因为跟公司签了十年的合约,他便一直接受着压迫。
不知道是老天爷看他太可怜了,还是资本家的良心未泯,总算给了他一点喘息的空间。他很少再接到那种没任何油水的工作。
比如这次给文观传媒录音,拍穿越剧等等,报酬还是很可观的。
生活慢慢好转的时候,时嘉出现了。
她和童青的样貌一点也不像。时嘉比童青要漂亮可爱,甚至因为读书多,文化水平也高。不像童青那么好骗,三下两下就被带到沟里去了。
方澄觉得像的地方,是时嘉对周决的感情。那种不容质疑,不留退路,一往无前的精神。
在爱里,人们管他们这种叫傻子。
方澄渴望这些东西再度降临在他身上,哪怕是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
当他冰冻的身体开始融解,血液重新循环,眼前再次出现世界的颜色,封印也解除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变得更好时,就想要给别人未来。
这不是深情,而是魔咒。
他不会将这些告诉时嘉,一点点都不会泄露。
因为一旦开了口,他的底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