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谈笑间,却见一明黄身影从后庭而至,席间人群逐渐安静,我探头而望,竟是德宗不知何时到了,因没有叫下人通传,叫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从席位上下来,齐齐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宗微一扬手,众臣起身回座,等我再一次坐回去座位的时候却发现方才那个小丫头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席位,我一脸苦大仇深,拉了拉小丫头的衣袖,“哎,小公主,你父皇在那边呢,找他玩儿去好不好?”
“不。”小丫头死死的拽着夏侯鸢的手臂,一脸清高的神情看着我,“我不要,你休想把夏侯哥哥从我身边抢走。”
“还夏侯哥哥,论辈分她也该叫一声叔叔好不好。”我自言自语道,面上一副蔫达的表情,夏侯鸢看着我又是一笑,俯身轻抚小公主额头,“琉玉乖,这婶婶是你夏侯哥哥的妻室,你这样把她孤单的放在一边,你夏侯哥哥是要心疼的,让她坐过来好不好?”
琉玉小公主看看夏侯鸢,再回头看看我,一副难以抉择的神情,直到被九王爷发现了不见踪影的她,招手叫她回去,才恋恋不舍的从夏侯鸢身边走开,我一副脱然的坐回了席上,懒得看夏侯鸢那副虚假的神情,什么心疼妻室,骗小孩子的把戏。
不知怎地,在席位上的我是越发坐立不安,几次想要起身出去走走,又怕自己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走失了方向,来回挣扎间,却闻席间一阵唏嘘之声,探头探脑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夏侯鸢伴笑而语,“别伸脖子了,再看也不及人家一半好。”虽说是暗讽的语气,但由于不知他在说什么,我一时还气不起来。
“你说什么呢,说人话。”我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他一句。
“别找了,在皇帝身边坐着呢。”顺着夏侯鸢的指示望去,只见一粉衣少女,浓妆淡抹的相得益彰,眉眼甚是娇媚,一颦一眸竟会让我这个做女子都颇为心动,“她是谁?”
夏侯鸢面色淡然的喝着杯中的酒,眼神并未像在座的他人那般死死的盯着皇座旁的女子,“皇帝最疼的妹子,尚宁公主。”
“哦。”我嘟一嘟嘴,头一回没有直接反驳夏侯鸢的评论。我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匆忙向那个人望去,却没想他竟也正在看我,我心头一暖,冲他微微一笑。面前却突然横过一紫色衣袖,阻断了我和白墨宸的视线,“哎,这块糕点不错,你尝尝!”
我抬头怒视着一脸戏谑的夏侯鸢,他本就十分妖孽的面容今日却更加得意:“怎么?夫人为何如此含情脉脉的盯着夫君我?”
我觉得今日的夏侯鸢着实有些不正常,“你今日出门未吃药么。”
“嗯?”他微愣,显然没有明白我口中所指,我暗笑道,“脑子有些问题了。”
他却恍然大悟一般,把手中的糕点一下塞进了我的口中,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想必我是有些神经不轻了,莫不然今夜你便服侍我这个思维混乱的人就寝吧。”
我面上腾的一热,一下子把夏侯鸢推开,匆忙向白墨宸望去,他已将脸转向一边,只留给我一个看不清表情的侧影,相隔甚远,我与夏侯鸢如此暧昧的举动,落得他眼,该会演变成如何的想象呢。
“宁妹,昨儿个听皇弟言你已选好了如意郎君,今儿个可该让我们知晓一下了罢!”九王爷趁欢对着尚宁公主笑道。一旁的德宗也微微一笑,看着尚宁的表情越发温暖,“无妨,我原本也想今日便让大家知道此事的。”
尚宁巡视四周,待目光停到白墨宸身上之时,竟面颊微红,娇羞的低下了头去。我握着酒杯的手一抖,心情不免开始躁动起来。
“宁妹一向大方利落,今日竟也如此害羞起来,难不成你那意中人便在这席上众人之中?”九王爷一起身,想着四周寻了寻眼,倒是盯着夏侯鸢走了过来,“鸢弟!咱们这么多男子里就数你桃花最旺,该不会又是你吧!”
夏侯鸢微微一笑,侧目看向我:“怎会,家有贤妻如此,又哪里敢去招惹什么桃花。”
我只得讪笑对向众人。
“好了,皇兄,我且直说好了,前些日子倒是有不少良才请奏要娶尚宁公主,在众多人选当中我跟尚宁竟是心灵相通的看中了同一人,且昨日我已召见了那人,共同决定下月初八,给他和尚宁订婚。”德宗语毕,四座皆哗。
只见尚宁公主依旧面容娇羞的盯着白墨宸,我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要炸了一般
明眼人早已明白个中动向,纷纷向白墨宸拱手相祝。白墨宸面上微微笑着,还不时回应着公主的眼神,我当真烦躁起来,刚一起身,夏侯鸢在旁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我微微一顿,却并未回头,大力一出,狠狠的甩开了他,走出殿外,匆忙向昏暗的地方跑去。不知跑开了多远,面前是一片幽暗的湖水,泛着粼粼微光,我左右盼顾,见四下没人,便到湖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去,揪起手边的一枝叫不上名字的花便开始胡乱的撕扯,嘴中还不停的骂着,“死白二,臭白二,我才离开多久,他就竟敢上奏要娶公主,混蛋!”骂完,狠狠的将手中的一把碎末扬向了湖中,双手抱在膝上,满脸委屈却又哭不出来。想到若水应当比我还早知道此事,本来一直就不愿意面对我三人尴尬的关系,现在想想,比起尚宁公主,我倒更愿意白墨宸娶了若水。脑子早已乱成了浆糊,想起他的一言一语,都觉得好像昨日梦境一般,可我又能怎么样呢,恨自己身份卑微,连反驳的权利都未有分毫,还是恨白墨宸不守约定,不等我功成身退便先行娶了别的女子。
懊恼间,身后忽然传来轻碎的脚步声,我迅速回过头去,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样貌,还在担心刚才的咒骂不知道被他听去了多少,一阵熟悉的香气却向我袭来,我匆忙起身,面色一变,“真没想有朝一日竟也会被你这般嗔骂。”
白墨宸一步踏上前来,我正想逃跑,却被他死死的握住了手臂,“喂,放开我。”
白墨宸满脸笑意的看着我:“我是该喜你为我吃醋,还是该念你为何如此小气,往日蕙质兰心的你去哪里了?”
我面上一阵无语,随即张口说道,“是,碰上你的时候,我的一切思维都不会运转了。”
白墨宸面容微变,却依旧笑意盈盈,“是我奏请的没错,但也是权宜之计,如今朝中都在猜测我白家对新皇的忠诚,我若是不做点什么,怕不了又惹人猜忌,你且放心,我心中只有那傻丫头一个人,不会再有别想了。”
我闻言心中一动,悬吊的心思终有些平定,白墨宸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攥紧了我的手臂,我低呼一声,想要挣脱,他却将我拉进,紧紧的贴在他身上,我心嗵嗵跳的飞快,紧张的无所适从,“你今儿个跟夏侯鸢表现的是否过于亲昵了?”
他本来笑着的脸此刻已无半分暖意,仿佛真的生气了一般,我顿时委屈横生,今儿个净是让人欺负了,夏侯鸢也就算了,白墨宸却也对我这般粗暴,想着想着竟有两行眼泪挤了出来,他慌忙松开抓紧我的手,不知如何是好,竟是用着衣袖为我擦着眼泪。我又咧嘴一笑,“嘿,不是的,我跟夏侯鸢每天打架还来不及呢,今儿个你看见的都是夏侯鸢故意表现给别人看的,我猜他无非是想告诉众人他待白家小姐如何疼惜,且也就等于告诉皇上,夏侯家跟白家相安无事,绝无挑事之意,不然我实在想不出平日里像块冰坨一般待我的他今儿个是搭错了哪根筋。”白墨宸面色稍有缓和,但依旧并未十分放松,而是以警戒的语气告诉我“以后离夏侯鸢远些!你若是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你做任何事!”
我心头一暖,看着白墨宸专注的面容,竟是有一些痴迷,天地之间只有我二人而已,月色为证,我只想爱这个男人,一生一世。
奈何时间紧迫,我和白墨宸已经离席多时,再不回去,定会引来他人寻找,“你先走吧,稍晚一会儿我再回去。”
“嗯。”我恋恋不舍的望着白墨宸,正欲转身,却觉得袖口一紧,说罢正欲转身离开,衣袖倏地一紧,才刚回过身来,冰凉的唇儒伴随着点点梅香覆盖而来,肩膀猛的一颤,身体便贴进那坚实的胸膛,如此猛力的侵略,让我的心一阵麻酥,竟有些舍不得,待我回过神来,只对上一双坚毅的黑眸,满是不舍的神情,让我更加心疼,”嗵——!“湖面上突然溅起一片涟漪,不知是谁向水中投了一片石子,我慌忙挣扎几下,想要从白墨宸怀中挣脱,他却仿佛搂的更紧,步步向我逼近,我感觉的到他眼神中投来的寒意,心又揪痛起来。
回去时,许多大臣似是有些高了,大殿之上竟也开始有了几分朦胧之意,反倒是夏侯鸢面色清冷,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靠近些,却也闻到了不少酒气。
“喂,你喝多少啊。”我摇了摇他面前的酒壶,发现已经空空如也,再回头看他,似乎还没有喝高的样子。“哎,你要是喝多了,我可不会管你的昂。”
他侧头望我,凤目越发晦暗,似有望不穿的心境,我有些发懵,不知他是怎么了。“好了好了,我带你回家好吧?”
他腾的一下放下酒杯,猛地抓住我肩膀,硌的我肩胛骨生疼,我抬手想要推开他,他却因此而握的更加用力。
“你……”
“我什么我!放开我!”我打断他刚吐出的话语,只想着拜托这个神经不清的疯子。
他却一把把我拥进了怀里?!我仿佛一口气没喘上来一般,脸涨得通红,“喂!这是大殿,你注意一下!”
“哼……”伴着酒气的鼻息在我耳侧响起,我正想自己下一步是不是可以动用武力来挣脱这个人的时候,顿时感觉身后有一大力将我拉扯,怀抱已然成空,后背跌进一个厚实的胸膛,“夏侯鸢,你没听见她说放开吗。”白墨宸凌厉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他温柔的香气环绕在我身侧,我顿时感觉到心头一阵暖意。
“白墨宸,你是个……什么东西,她……她是我的妻子……你……滚开……”夏侯鸢朦胧中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死死盯着白墨宸的眼睛,我左手轻握白墨宸的手臂,生怕他这一秒做出什么越格的举动来。
“舍妹身子骨脆,可禁不起你紫鸢公子的拿捏,我把妹妹嫁过去,是让你好好疼惜的,可没让你这番折腾她!”白墨宸语气冰凉,有说不清的情愫,我愣在原地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夏侯鸢却一把走上前来,拉起我的手臂,“是啊,墨翎她娇羞温婉,对我更是柔情似水,我怎会舍得让她受折磨呢。”说罢,一把将我扯了过去,凤眼轻佻,嚣张的看着已经冰冷如寒的白影。
一阵莫名的烦躁爬上我的心头,不是为别的,只是觉得为何女人的低位如此低下,总要被别人拉扯来拉扯去的,正想摆脱夏侯鸢的纠缠,一袭红衣横亘在我们三人之间,“夏侯老弟想必是醉了,夏侯少夫人还不快送他回去。”我一抬头,正对上九王爷不容置喙的言语,我低声允诺,“这就带他走,皇上那边还请九王爷帮忙解释一下。”我一把拉过身后迷迷瞪瞪的夏侯鸢便向着大殿门口走去。
纷繁复杂的宫廷路线让我的心思一度的有些烦躁,好不容易才行到宫门口,好在疾尘已经驾着马车等在了那里,我一脸冷气的一把把夏侯鸢扔了出去,他身形一晃,重重的摔在了疾尘身上“他喝多了,弄上去。”我语气越发冰冷,疾尘在旁看的微愣,想罢是没见过谁对他家主子这般无情的,两眼一直偷偷的瞥着我的脸色,我偏就不愿意让他看见,只留给他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登时上了马车,再不做声。
目光透过狭窄的帘缝渗透向远方,暮色已至,街道上的人群已变的熙攘,偶尔几行,也是行色匆匆的姿态,想必都是有家而归之人,尽管我依旧需要以一个妻子的身份面对一个摸不透心思的陌生丈夫,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因为今夜的缠绵已有了一丝温度,再回想那个坚实的臂弯,萦绕不散的梅香,终于让我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