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内不断冒出些热气,灼得陵嫣也有些热,她背对帘子,不敢偷看,她这六万多年,只见过剃了毛的熟鸭熟鸡,哪想过自己屋中还有个一丝不挂的男人?
她觉得自己其实有些吃亏,这陆压道君吃过她可多“豆腐”了!初见就拉她手臂,还拍了她后背,虽然隔着衣物,但男女授受不亲!再见就搂了她腰,虽然隔着腰带,但还是男女授受不亲!三见翻墙而下他就抱她入了怀,这个算是自己掉他怀里,但他大可推开她嘛,分明是有意接触!还替她盘了发髻!那次就托了她脸取笑她!然后就是这次他来地界,摸脸、亲吻、压倒,这虽是因她之故,但也是他不是,都是他戏弄于她!
从前还自称“贫道”时,怎不见他这模样,陵嫣又觉得自己不太了解陆压了。他到底何方神圣,为何师傅和姐夫那些古神好像都同他有联系,但古神记载中又完全没他消息。陵嫣思索着,全然未听见背后有哗啦哗啦水流声响。
“你在门外,是等着洗漱?”
陵嫣一惊,并不敢回头,万一瞧见什么……她又开始脸红。
“你且等等,我给你换水。这泉泡的着实有些舒服,你泡澡时,万不可犯困,我也许久未曾如此放松,方才差点睡了过去。”
瞧得出他心情甚好。
陆压已经沐浴好了,但陵嫣还从未同哪位男仙有如此接触,她还是个“孩子”啊!夜黑风高时,同一个大男人在一屋,自然僵硬些,陵嫣略微转头,陆压道君离她很近,仅一臂之远,又未穿外衫,只着内袍,胸口还半开,那确实白皙诱人,肌肉分明,陵嫣吞了下口水,再瞧他,略微盘了个发髻,松松垮垮,发梢还在滴水,顺着眉骨滑到眼尾,接着在酒窝那又滑到脖颈,锁骨,形成一方水洼。靠的太近,陵嫣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有何不妥?”
极为不妥!陵嫣内心怒吼着,但她还得假装镇定,仿佛经过大风浪,他这都是小儿科,自己是有见识之人。
“你多套些衣衫,免得着凉。”
“此时正是酷暑难耐之时,你怕我着凉?”陆压眼中堆着笑,也不言明。
“……关心则乱。”陵嫣本为了掩藏自己心虚,随口一说,说完就后了悔,什么词不好,这不是说明自己心里挂着他吗?还顺便更暴露自己的慌张,不开口反而好些,陵嫣真想抽自己一耳光,但她怕疼,还是算了,她还有何面目对面陆压?
“哦,这样啊,可是你瞧,我还未擦干对不对,这样不是更容易‘着凉’?”
陆压侧身,堵了陵嫣想逃跑的路。
“你自擦干便好,堵我做甚?”
“方才泉水泡的有些头晕。怕是中暑。”陆压言罢皱了眉,似乎有些不适。
“咦?你这大热天,真的热晕怎办?”
陵嫣瞧他确实满脸通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你坐下,我给你拿毯子擦干,你怎的这么不注意。我小时候也有次冬季泡温泉,犯了晕,我阿娘就训了我。你这么大人,怎的不懂?”
取了薄布替他擦了擦脸,陆压并未特别高挑,她垫了脚还是能擦到他头顶,陵嫣将他按在椅子上。
“你坐,别站着,更晕。”
拆了发髻,微微有些湿,陵嫣替陆压擦着,想起件事。
“你这会能听清我说话吧?”
陆压点了点头,应了声。
“你明日得变化个什么物品,随我回南荒,不瞒你说,方才我开门都瞧见你了,突然又退出去,落了锁,因我大哥陵礼上神突然来地界,接我回南荒,前不久,他误会东岳帝君同我有什么,还同东岳帝君大打出手,虽然没讨着便宜,但总算解了误会,我怕明日他见你,也要同你大打出手。”
这脾气倒是同陵光有些像,不愧是他儿子,陆压道君想了想,转头问陵嫣:“你同我说这些,是怕你兄为难于我吗?”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同你讲这些做什么?别的不说,大哥陵礼的术法剑术,都是阿爹亲授的,何况这些年大哥四处惹是生非,没少积累打架经验,同东岳帝君也能偶尔占个上风,若他真为难陆压,陵嫣真不知道怎么办。
“我自然不希望你们有罅隙。他这些年也没少惹事,阿爹面子都不好使,他现在仰仗不过东华帝君东岳帝君,他俩已经习惯替我哥善后,我二姐还有姐夫长生帝,他俩都有人管,我比不得他俩,我乖巧多,所以自然不希望他们刁难于你。”
听陵嫣这么说,陆压很是满意,虽然陵嫣瞧着顽皮些,性子活络些,但她也算懂点分寸,这么听起来,她这背后没什么靠山,还有些委屈她了。不过知进知退,才是她懂事好处。陆压对她很满意。只是她并不知,他年岁竟比羽化化天的鸿钧老祖、准提道人还大些,大的多,更别提她阿爹……
若她知道自己所慕之人,乃这三界唯一一位冥古混元纪年神尊,会是什么表情……
但这事以后还是得告知她,就是不知何事,由谁同她说了。
“你这样说,便依了你。你要我化什么?”
“别的我带不走,玉佩吧。”
“依你。”
见陆压如此好说话,仿佛这才是平日那个他,头发干了不少,但身上水,陵嫣还是将布塞到陆压手里,撞上陆压视线。
“我一个未出阁姑娘,还是个初劫未历的凡仙,这样于理不合。让人瞧见不好。”
“你都擦了一炷香时间,现在才想起?再说哪来的旁人?”
陆压捉了陵嫣手,将布塞她手中,又开始嚷着头晕,陵嫣觉得他一定是装的,但又不想拆穿他,只撇了脸,时不时手指蹭上陆压滚烫的皮肤,陵嫣一惊,莫非他真病了?她慌忙转过头,伸手到陆压脑门。
“是有些热,莫非真病了?”
“嗯,病了。心病。”
陵嫣还没问出口心病是什么,被陆压一把抱过来,重心一不稳,跌坐下来,她微微睁开眼,自己横坐在陆压腿上,他是一手揽着自己腰,一手靠在椅背上,瞧着犯了迷糊,又笑得令陵嫣沉醉。
他的酒窝里,藏着这世间最浓烈的酒,陵嫣一见他便醉。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对她品味的男仙?亏得自己不是个君王,否则岂不是因他误国,想想也不对,她未来也是要继女君的,招个上门驸马?上门女婿……这名字该怎么取?陵嫣陷入沉思……
见陵嫣一言不发皱着眉,却不闹,陆压知道她走神想着乱七八糟事了,也不提醒她,任凭她这么坐着,反正他这么拥着她,还挺满意。
回神时,已不知过了多久,陵嫣突然跳起,她又羞又恼,陆压又占她便宜!
“你等下,我去帮你换水,你再去泡一泡。”陆压很坦然,起身去了里间浴房。
不多时回来,没看到陵嫣,他一个箭步就去了寝间,她果真害羞的将脸埋了起来,陆压拎她起来,毫不费力。
“你去洗一洗,不早了,早些睡。”
“早些睡”三个字令陵嫣又羞红了脸,陆压无奈笑,只好安慰她:放心,我定不会对你做什么。
陵嫣也不回他,只溜去了浴房。
不多时便听见水声,接着便是陵嫣一声呼气声,陆压靠着浴房门口墙,隔着帘子和屏风,也不知陵嫣能不能听见,他问道:“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的那般,你会不会害怕,失落之类?”
许久未听见动静,担心她晕了,陆压又叫了她一声,这回陵嫣倒是回了他。
“你还能是何样?”
松了口气,但陵嫣这个反问明显将事情又丢回给他。
“我并非你所盼望的模样,或者更加可怕些,你……”
不知是不是怕陆压听不见,陵嫣声音高了几分。
“那你会害我吗?”
“自然不会。”
“那你会害我家人吗?”
“应当也不会。”
“那……无所谓啊。”
兴许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多,陵嫣又补充说:“有什么可怕的,这今古纪年大魔大妖早被屠了个干净,就算有,一出现还要被三界神仙追杀,就为了在自己功德上记一笔,你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怕你做甚?”
但陵嫣说完将自己头埋了小半截在水中,吐着泡泡又补了句:“哪有你这么好看的妖魔鬼怪啊。”当然,这话,陆压并未听见。
听完陵嫣话,陆压有些惶然,他不知是喜是忧,他的身份,总要有人告之她,而知他身份者,屈指可数,这重担不知交给谁合适。这回,他是真犯了难。
出浴时陵嫣想起方才陆压出浴模样,又是心跳快了几分,她在内心念了念平日夫子教的静心咒,要冷静要冷静,她是修道之人,虽然是仙胎,也得顿悟也得修道,但眼面前总浮现陆压方才模样,陵嫣拿起一瓢冷水就往头上淋,总算冷静三分,她打了个颤,她岂是凡仙?她必然是要做个上神的,这点小诱惑岂能受不住?
她虽倾慕陆压,但岂能没有自己道心坚守?那这样同她二姐有何区别?还未冠礼就将自己交了出去,陵嫣觉得自己一定要比二姐晚些,她觉得她可以,但她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陆压能不能等她冠礼后。
他才是大问题。
掀了帘出来,见陆压还是那般松垮内袍,支着手在椅子上浅眠。
长睫毛,小酒窝,皮相好,骨相也好,眉峰算不得犀利,自有一派云淡风轻色。
陆压睁开眼,瞧见出水芙蓉般的陵嫣,心中一层涟漪,盯着自己看的陵嫣眉目温柔,盈盈目,满是爱意。
未曾想陆压睁开眼,陵嫣又是一惊,慌忙进了寝间,放下帷幔,抱着被子哼哼唧唧。
太丢人了。
她堂堂南荒三小姐,岂是见色起意之人?
她还在懊恼,却闻得寝里躺椅“吱呀”一声。
“早些睡,明日还得早起。”
他在,她便安心不少,虽说总是冒失莽撞,但陵嫣知道,自己并无伤大雅。
夜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