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被敲晕的陵嫣,陆压心想:江山如此多娇,不及夫人嬉笑怒骂。
凭借陆压的神力,治好三兄妹不过瞬息之间,然欲速则不达,陆压瞧着被敲晕的三兄妹,略微一思,从袖中抽出百米长卷江山社稷图。
收众人于画中。画中一月画外一柱香,于仙者修炼最是恰当,不仅有助于仙者仙力恢复,更因画中景乃陆压神力所化,画中人承的是陆压神力,长生帝、清灵元君、碧霞元君、东岳帝君等一干古神在昆仑时,也被陆压塞进画中修行过。
兄妹三人被扶着坐起,陆压向长生帝和清灵元君示范如何为这三兄妹运气治骨。
他二人只清灵元君无损伤,长生帝为救他夫人损失部分仙力,有些疲乏,陆压瞧在眼中。
长生帝自幼好胜心不弱,何事都要强人一头方罢休,陆压记得长生幼时,自己有段时间极好食鱼,长生为了习自己雷法之术,半夜不睡替自己捉鱼,问他为何,长生说鱼夜间比白日好捉,说上来养着,白日吃就好,陆压觉得这孩子极聪颖,传他雷术,一满足他心愿,二因自己确实想食鱼。
为防长生破坏自己昆仑山,陆压就曾收长生帝至江山社稷图中,不想他一柱香就出了画。期间陆压一直瞧着画中的长生帝修炼,陆压问他,为何长生帝只求学雷术,而不是湮世。
长生一边练习雷术一边说,陆压之所以为神尊,天地宇宙间唯一的创世神,因他掌握了别人不可得神力,既然湮世是陆压的,旁人必然驾驭不了,求之亦是空,不如求个自己能掌握的本事。
不妄想自己不可得之物,长生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自己将长生交给东华带,只因他二人极像,陆压不过沉睡数载,再醒来,长生帝已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在上古纪年混乱三界中占得一席之地。
许是年岁大了些,陆压不自觉忆起从前事,因东华和长生最是像他,更有帝王心性,杀伐果断,绝不后悔,但陆压亦知他们就是同自己太像,才将戮仙剑和陷仙剑给了东岳和灵宝,杀伐相者,不可得杀戮之器。
江山社稷图中,此时正是春光明媚,万物生之季,一川瀑布旁坐着他们六人,不时有雀鸟落在身旁,陆压探了探陵嫣仙魂灵根,好了不少,他不急一时治好她,欲速则不达,陵嫣仙身稳固最是要紧,他化出两颗仙丹。
这两颗仙丹隐隐金光,乃是太上老君元阳所炼制的金丹。
六万三千年前,陵嫣托信鸟与他的,他那时不知她何以能得了元阳的金丹,元阳自小无欲无求,对大道研究颇多,另爱好熬炼这些丹药,风格独树一帜,同接引、准提那样的武斗派不同,他更注重内在休养,这点同鸿钧更像,如今他在三界地位之尊崇有目共睹,何以八竿子打不着的陵嫣能得了他金丹,一得还是两颗,就这么赠了初识不久的陆压,这令陆压很是好奇。
不想,今日这金丹还是得她自己吃。
还不等陆压喂陵嫣吃金丹,就见长生帝也掏出三颗仙丹,先喂自家夫人吃了一颗,又将一个金丹递与陆压,“神尊,此丹药乃是老君炼制,可喂小妹服下。”陆压接过,看了看,和他的一样,“元阳现在炼丹之术精进不少?何以你随手就拿出三颗?我记他最是宝贝他的金丹。”
长生帝一时不知该说真话还是诓陆压神尊,说真话不外乎说自己带着陵嫣,借他名头明抢老君仙丹,诓他之言就多了,但他没胆量诓陆压……
“老君,虽不多,然慷慨赠了……毕竟事关神尊……”虽时间颠倒,但老君确实是因陆压才增了金丹,也没错,他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没说完整罢了。
吞下金丹,三兄妹渐渐苏醒,陵嫣感觉身子没那么孱弱,反而爽利了些,她正在甩胳膊,见身旁陆压在替她姐夫长生帝号脉,她一探头。
“喜脉吗?”
“不是,是死脉。”陆压说得很是认真,“那是怎么个死法?”陵嫣配合陆压演戏,长生帝却扭头假装没瞧见他二人。
“毙命于鸟窝中。”
长生帝撇着嘴,心想:你一介亿万年创世神不也是跌在鸟窝中吗?有何资格言我这百万年古神?
不想手腕上力度加重,长生帝疼得拧了眉,“我好像听见你声音了,不是脑子里,是心里话。”陆压皮笑肉不笑,贴着长生帝脸面,语气不善。
长生帝面上一僵,莫非是读心术!他心想读心术用在此时确实有些“不妥”。
片刻前,陆压因念着旧情谊,替长生帝疗了伤,他本想渡些修为,然长生帝自己倒是很看的开,大不了少了些修为,再慢慢恢复好了,陆压号脉长生帝,多年不曾关心过他们,陆压觉得自己过去或许过于清冷了些。
“无妨,你吃颗金丹,过个十来年便好。兴许本君还是得去趟兜率宫,寻一下元阳。”
三十三天乃三界最为崇高之地,老君便在此。莫说今古纪年小辈神仙,就是上古纪年的古神都不大知老君本名,尊称老君已百万年,无人敢直呼老君名号,故而陆压一提老君名,长生帝还在脑中思索“元阳”是何人。
后知后觉者如陵嫣,关心完姐夫长生帝才看清自己处境,清灵元君照看着大哥,二姐还未苏醒,而他们一干人正在一个她并不知是何处的地方,这里青山绿水,百鸟争鸣,鲜花朵朵,有趣的是空中还有溪流蜿蜒,鱼在溪中游,从她头顶游过时跃出溪流抖她一身水,又跳回溪流中。
头顶还有烈日,灼得她一时迷糊,“我这是做梦?”
“非也,此地乃是画中。因在画中,四季时光生灵花草一树一木皆由画笔造,此处不论做什么,都只留在画中,同外面并不相干。”陆压对陵嫣说完松开长生帝,又转头看向久未苏醒的陵礼,搭上他脉搏,迟疑一分。
陵礼的伤恐怕要比陵苏要麻烦些,清灵元君颇为紧张盯着陆压,陵苏虽说取了灵根,又怀有身孕,最是辛苦,然陵礼的伤,却是旧疾。
此事追溯至六万三千年前,那日陵礼冲进焚天火中觅得陵嫣一丝仙魂,才阻止自己灭世,寻常仙众按理早被焚天燃尽,然陵礼乃鸿蒙神兽之血脉,即便如此依旧被伤的不轻,只当时无人在意他,他亦自己咽下这事,虽过了六万三千年,依旧不曾痊愈,不曾想又取了灵根,损伤更甚。
即便服了老君金丹,短时间内想好,是不可能了。
此事陆压一直记心上,全是自己欠了陵礼一个人情,虽说他亦是为救自家小妹,然他亦是救了苍生。
陆压觉得,他得替陵礼度化些修为,即便只是数载春秋。
趁陵嫣对此世好奇不备,陆压渡了些修为给陵礼,然陆压的修为却不是旁的神仙可比拟。一年修为顶旁人百年。非陆压吝啬,而是陵礼已为上神,若是多渡了修为,恐怕他还未修满上神修为就要历天劫,六十多道天雷,他承不住。此为月满则亏。
“可是为何我们要到画中?”陵嫣拿着新摘花,有些好奇。
“你课业还未学到仙器,此乃天地第一异时之地,山河社稷图,此画中人一月光阴,于外不过一柱香,是仙众休养修行最益之地。”陆压探了探陵礼仙魂灵根,他这会昏迷中承自己修为,没那么痛苦,一旁的清灵元君欲言又止。
渡修为之事并非好事,一是被渡之人确有顽疾,修为损失惨重,二是他人修为化为己身,亦不可知几何,说白了就是被渡之人未必能接受被渡修为,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被渡之人接不住修为,渡修为之人失了修为。若非血脉相连,或是命中注定之人,此事还是颇为风险,故而三界早已摒弃渡修为一事。
然陆压不这么想,他给的那些修为,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陆压,我哥,怎的还未醒?”陵嫣察觉到异常,有些担心,一旁的长生帝早已抱着自家有些迷糊的夫人,嘘寒问暖。
“他有些旧疾,无妨,养养便好。”幸而他们一族是朱雀,所谓皮糙肉厚打不死之兽。
清灵元君压低声音,小声问陆压,“神尊,以后是否要让陵礼在此神境待上一年半载?”
“你和长生等下便出去,明日再来画中,这三兄妹需看自己造化。”
嘴上这么说,陆压不过想着陵礼同陵苏好些,就将他二人撵出去画中,他不过想还这两人于陵嫣灵根之恩,同他们是否是兄妹并无太大关系。
陆压寻思长生都有了子嗣,也得把握点时间,同陵嫣多培养些感情,她不大经撩,每每对她意欲亲近,总有烦事打扰,不是她还是凡胎就是她刚脱凡胎,都不是好时机,陆压又为自己叫苦。
若说没心没肺,当属这一家,本来劫后余生一家人想见怎么也该泣涕涟涟宽慰一番场景,这家倒好,陵嫣同陵苏在图中玩了起来,陵礼醒后知晓自己状况,第一时间想的是他要在画中一年,吃什么……
“既然如此,我同清灵元君先出画,清灵元君毕竟在我府中不宜太久。我先出画,护着周围,免得无关之人打搅。”长生帝同清灵元君拜了一拜,很是不舍,然此处有陆压在,他们大可放心,只外面情况他们还得照应着。
长生帝在画外,看着脸色一沉,好好一创世神,也被朱雀家三兄妹带的跑了偏,三人跟着陆压打太极拳,终归不会有什么乱,长生帝索性不理画,自个儿洗了茶具煮起茶来,未曾想,还有人心甘情愿替他照顾“难缠的小仙们”,他取了笔墨准备列未来育儿清单,育儿金也得备着。
即便贵为天界第一男神,养家糊口这事也是逃不掉的。
画中,三兄妹刚被陆压打翻在地,不过只有陵嫣,陆压下手轻了些,虽说陵苏还怀着身孕,然陆压言这孩子命大的很,不会出事,陵苏见陆压打得她哥毫无还手之力,果真心痒难耐,毫不犹豫拔剑就开打。
爱凑热闹的陵嫣自然闲不住,然她方才脱胎换骨,还不知自己如今仙力如何,试了试,玉簪还是能化绝仙剑,从前她还是迪丽古丽凡胎时,她并无仙力,只当这玉簪是普通之物,不曾想乃是仙剑。
绝仙剑一出,必是非凡,陆压教她剑术亦极为用心,由浅至深,一招一式皆讲于她听,一旁的陵礼和陵苏也听得认真。
“陆压,不曾想你这样强,我从前有疑问,你到底是何人,明明仙法卓绝,剑术超群,我却从未在仙籍册里窥得你名。”陵嫣说出自己疑问,她瞥见陵礼和陵苏面面相觑,而陆压却皱了眉。他停下招式,盯着陵嫣,问:“你是不是忘了些许凡世之事?”
“是,有些记忆有些模糊,但有些又记得清楚。”
“这种损伤是有的,因你问我之言,我在昆仑山已告知你。”
“昆仑山?”
“无妨,待出了画,我再领你去,如今时间多,你再无需感叹人生短短几个秋。你若愿意,日日初春亦可。”
此话一出,一旁的陵礼脸色一变,今古灭世劫,他在现场,他最知陆压所言非虚,小妹若要开口,他真的能为她毁三季,莫说三季,就是陵嫣要再造苍穹,恐怕陆压也会毫不犹豫为她再造一天。
此时紫府君东华帝君却犯了难,自家弟东岳帝君葬了那凡人之躯后,大半日不曾开口,往日虽说他犯懒不大理自己,然今日却不同,明显为情所困,东华帝君坐于天都府大厅,看管事成秋忙里忙外,然东岳并不想见他,东华帝君想着也不能不管东岳,毕竟少了他,自己也没甚乐趣可言,遂放了茶杯往内庭走。
东岳帝君在书房,看来是想作画,又不知如何下笔,只埋怨成秋做事不利,寻不得合他心意笔墨纸砚,东华帝君略微一叹。
“你这是何苦?凡世之事凡世尽,这点道理你懂,又做不到,折腾旁人做甚?”
“我并非为凡世之事所扰,我只是,略感不适。”
“强求不得之事,就像你这画,画不出,就停笔即可,有些景,放心底便好。画出来,便没了那味。”
笔上墨落在纸上,晕成一团黑色的泪,渐渐散开,终究他这点念想,成不了什么,东岳帝君明白这个道理后虽说更觉伤悲,但他总得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