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青羊城。
青羊城中,有家极出名的酒楼,建的钩心斗角,装的富丽堂皇。
且不说里面的饭菜做的怎么样,单看这排面,
就足以让那些兜穷脸净的酸腐之辈,望而却步了。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吃不起也不会少块肉,
偏偏这馆子又取了个很是恶心人的名字,“有贤来”!
“嘻嘻嘻,有趣有趣,你个老秀才,”
“天天满口的仁义道德,一水的曲高和寡,”
“我就问你贤不贤,我就问你来不来,嘻嘻嘻。”
酒楼的胖老板清楚的记得,昨日午间,
本该是人来熙攘,高朋满座,生意正旺的时辰,却出奇的一个人都没有。
正自纳闷的时候,就听见酒楼外传来这么句话。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杨花三月春抚水一般,温柔中带着俏皮。
胖老板眼前一亮,“啪”的一拍手,心中暗道:
“嘿!这姑娘倒是个明白人儿!”
“啥贤不贤的,您来我这点个十桌八桌的,我让厨子给您多放点盐,保管您贤。”
还没等胖老板吩咐下去,便觉得一阵的天旋地转,
木桌腿磕着青石板,咯哒哒作响,阁楼上的红灯笼,忽悠悠的颤,
只刹那间,酒楼内漆黑一片。
“死求了,小老子的钱还没花完,赶上地老子发威喽,哪个有的救哦!”
女人站在酒楼门口,看着酒楼内的众人,
一个个窝在桌子底下,藏首露腚,两股战战,
柳眉登时倒竖了起来,怒喝一声: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见我!”
声如天雷响耳边,震的酒楼的胖老板,脑瓜子嗡嗡作响,
好容易缓过神来,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向门口看去,
只一眼,往后便多了个动不动就抠眼珠子的毛病,
“哪有什么美娇娥,分明是个大金刚!”
“好家伙!那姑奶奶一个人,就她一个人”
“把我六尺六的酒楼门,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嘿!你怎么不信呢?!是,没堵死,撑死就留了手指肚宽那么大点缝!”
“嘿!你咋还不信呢?!老子要是骗你,眼珠子抠下来给你当泡踩!”
此时,酒楼的大门前,正四四方方的摆着张八仙桌。
桌子上别无旁物,就只在中央靠右些的地方,
摆着块方方正正,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惊堂木,表面都包了浆,
昨天的姑奶奶,管这玩意儿叫“戒尺”。
桌后站着个身着麻布长衫的干瘦老头,正盯着桌子上的戒尺发呆,
心中波涛汹涌,脑中思绪万千:
“何其悲也!何其悲也!”
“大汉立国三百载,我萧某人也名留青史也三百载!”
“枉世人诩我为贤,而今却要做此等腌臜之事!何其悲也!”
老头身后,是一屁股坐在酒楼门前,青石台阶上的胖老板,
胖老板在盯着老头发呆,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这么玩?!”
“没错,跟昨天那位姑奶奶比,我就是一穷鬼!”
“金子按箱砸,还特意让我摒退跑堂打杂,”
“就为了让这干巴瘦的老头,来上这么一出?”
“瞅瞅这老头穿的,有杆高没杆粗,站地里就跟个麻秸似的。”
蓦地,胖老板眼睛微微刺痛了下,
四处寻摸了下,才发现是日头正当中了,
照着昨儿新买的,手指粗的金链子,被金光给晃了下。
琢磨着昨儿姑奶奶登门,也是这个时辰,
片刻也不敢耽搁,忙对着老头,一脸腆笑的道:
“姑爷爷,到时候了,咱开始吧?”
胖老板虽然心里骂的厉害,可是这句“姑爷爷”喊的,却是比亲爷爷都要亲。
老头闻言,先是抬头看了看天,脸色变得凝重了少许,
而后缓缓的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胖老板,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微一抬头,看见酒楼门匾上“有贤来”三个大字,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
这字,还是他亲手所写。
当时的“有贤来”,远没有如今的规模,不过是个路边的茶摊,
而他,也不是如今的样子,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
对“书中自有黄金屋”一事,深信不疑,吃完无钱又何妨?
从背囊中掏出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大笔一挥,“有贤来”。
遥想当年,差点没被胖老板他爷爷的爷爷打死,
现在桌子上,那块当初被拿来当砚台,叫“戒尺”的惊堂木上,
也还保留着,胖老板他爷爷的爷爷,一饭铲拍下来的印记。
缘分天注定,虽然书中的黄金屋,没能换来顿饱饭,
可还是让老秀才,碰见了他的“颜如玉。”
眼看着茶摊的胖老板恼羞成怒,一铲子兜将下来,秀才慌忙拿起戒尺,护住头脸,
千钧一发之间,听见了对秀才来说,犹如天籁的一句“住手”。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柔弱却很坚决,还带着一丝的慌乱,
茶摊的胖老板,还真就停下手来,铲子拍在戒尺上,侧着身向后去,
秀才也顺着胖老板让开的半个身子向前看去,
“原来世间竟真有如此美妙之人!”
“吾虽自诩为贤,却仍无词可赋!”
一眼误终身,余生不相忘!哪是如今这般模样!
“家中糟糠是猛虎,柳相濡啊柳相濡!”
胖老板不知道的是,他姑奶奶早在三百年前就是他姑奶奶,
他爷爷的爷爷,才见了一锭金子,就已经这么叫了。
老秀才顺着门匾,看似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下酒楼二楼,
冷笑一声,低语道:“人在做,天在看。”
边说,边竖起食指,朝天上指了指。
酒楼的胖老板并不知情,此时二楼上,仍有两位贵宾。
其中一位,坐在临窗的位子上,正自斟自饮,
窗子虽然紧闭着,可在他眼中,却视若无物。
听见老秀才的话,把玩酒杯的手,微微顿了顿,
跟着重复了句:“人在做,天在看么?”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将酒杯放在桌子上,
又一次的把玩起来,嘴角微勾的道:
“可是大人自己都说过了,“龙踞紫禁宫”,不是么?”
男人身后,铁塔一般站着的汉子,瓮声瓮气的“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