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十分相爱,我从未遇见过这么让我感到着迷的人,一个女人。我们相互理解,包容,爱护。她可以理解我内心所有的荒诞和对美的追求和热爱”,说到这,他似乎有点激动,原本混沌的双眼似乎也变得明亮起来,像是一个虔诚地信徒看见了自己的信仰,亦像是处在低谷黑暗中的人看见的一束光亮,“我们相遇不久便很快得就坠入了爱河,然后结婚”,他微微仰头轻蹙着眉,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没有过想要孩子的想法,这点我们的看法很一致。”
“思考和创造?”我不禁发问,“您也是作家吗?小孩?那种小东西很吵还很麻烦,哭闹起来便没完没了,很容易打断创作。”
他轻笑了一声,“不是的,先生。我是个收藏家,而我的太太是个画家。”说罢,他似乎陷入了什么甜蜜而痛苦的回忆,表情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而微微扭曲。
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我暗暗思考他的话的可信性,踌躇了许久,问道“那么先生您是怎么落得这般田地,呃,抱歉,我的意思是,您现在看起来似乎有点落魄,让我不敢相信,哦天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诚恳地请求您原谅我如此冒昧的话语,但我已经深深被您身上的谜团所吸引。”
那时的我已经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气息,他身上集合着的一种巨大而尖锐的矛盾,看起来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的完美融合在了一起,处处显示着我面前的这个人,一个“流浪汉”的不同寻常。我不禁重新打量了他,似乎想要急切的找出让我感到惴惴不安和兴奋的根源。失望的是,他依旧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表象让我不知是否该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内心却有着一种强烈地呐喊:“找到它,解决它!”,如此复杂和纠结的局面让我感到十分的困惑。
而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热切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到:“我们世家本是非常富裕的,我父辈祖辈都是赫赫有名的收藏家,有不少藏品都是别人愿掷万金而求的,但我们把它们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更不愿去用金币来衡量这些宝物,它们!它们是人类史上的瑰宝,是智慧和美的结晶!”说到这,他的眼中迸出了一种热切而着迷的目光。“可是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将我们世世代代所传承的荣耀所丢弃,而我所犯下的罪过,是我生生世世都还不掉的!我是我们家族的罪人,是注定被流放驱逐万年辱骂的罪人,我注定带着镣铐坠入地狱。”
他捂面失声痛哭了起来,一种歇斯底里却因为气力不足而常常哽住的哭泣。我面对着这个大哭的老人,手足无措,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话语。本想将我的手帕递给他,却发现出门的时候竟忘带了,而旁边来来往往的行人被我们的动静所吸引,不禁放慢脚步,斜着眼睛暗暗看着。那些注视打量和窃窃私语使我尴尬在原地,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着这个老人赶紧平静下来。
待他慢慢止住了哭声,耸着肩膀微微抽噎着,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我,却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问我,“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失去所有,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变成一个“流浪汉”。”
我面对着他红肿但依旧澄澈的眼睛,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而感到羞愧。面对这样一双纯粹、黑白分明的双眼,面对这样一个落魄但坚守信仰的老人,我不仅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心,甚至因为他人投来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而感到羞愧和不自在。而我所吹嘘的那些所拥有的美好品质,却在人性的面前却展露出了赤裸裸血淋淋的一面。
但他似乎没有发现我内心的纠结和波澜,还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便继续说起了那个藏在他心底,秘密深处的故事。
他曾经的名字不叫诘摩卡依,也不是一个流浪汉。他是一个风流成性的富家公子,成天出入在歌舞厅,酒吧,在里面度过一个个的霓虹夜晚。
直到他十九岁的那年的一个夏天,他和往常一样烦躁地坐在塞明河旁的台阶上吸着烟,心不在焉地想着父亲早上与他的谈话,他不能再这样混混度日了,父亲要他开始学习和接触家族里的事务。这就像将他扼在了笼中一样难受。
就在这时,一阵喧嚣传来,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诘摩卡依倚在台阶上,微微眯着眼睛看,一辆马车从他面前驶过,透过女主人不经意间撩开的窗帘,他看到了一个精致的,优雅坐着的少女,穿着鹅黄色的礼群,将她的皮肤衬的更加白皙,微微的桃花淡妆显得她更加的弱不禁风和娇柔,耳朵上的耳坠用的是鹅毛和碎钻石,为她平添了几分高贵和优雅。最吸引诘摩卡依的还是那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扬,似朝他望着,眼中暗藏浩瀚星海,似有着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一切都卷入其中。那有着他读不懂的情绪,就像是错过了时节的葡萄,只能落入地中慢慢腐烂,又像是一场海啸,将一切都掩盖在了浩浩汤汤的海水之中。
他不禁坐直了身板,看着这辆马车从面前缓缓驶过。直到过了许久,内心还无法平静。“这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从未见过?”诘摩卡依心底暗暗思索着,决定去探访个究竟。可发现大家和他一般一头雾水,除了知道她住在街中央的狄格尔家中,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诘摩卡依只能暗暗将心思放下,继续着他花天酒地的娱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