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跪坐在坑洞旁,将旁边的泥土一捧一捧的放在王也的身上,轻柔而缓慢,似唯恐惊扰了他。
许久之后,一方小土坟就立在了大树下,立在了跪坐在泥泞中的孟云的身前。
咚咚咚!
又磕了三个响头,孟云颤抖的起身,回到残破的白云观内,找了许久,找到一块还算平整像样的木板。
他继续跪坐在王也的土坟前,用随手捡来的一块石头,小心翼翼又艰难的雕刻着碑文。
石头并不是特别锋利,但被孟云这么一直紧紧捏着,又用力刻画着,他的小手免不得溢出鲜血,甚至在一次用力过猛时,石头的尖角划过另一只手的手掌,一道血痕猛的就蹦了出来。
早已伤痕累累的小手,又流下了殷红的鲜血。
染红了木块,连带着上面渐渐成型的字也变得红艳艳的。
许久之后,墓碑已经做好了,上面雕刻着泛着血色的字迹,虽然有些歪着,但仍不难看出其中的些许稚嫩。
“尊师王也之墓”!
孟云已经没有力气将它一把插在坟前了,只有用满是血迹的双手,缓慢而又坚定的在坟前刨出一个洞穴。
这才将墓碑端正插好。
孟云跪坐在坟前,一双眼睛无神而又茫然,他直愣愣的盯着墓碑,一直到大雨停歇也未曾动弹一下。
至亲之人逝去,对孟云的打击太大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却经历了如此重大的悲伤。亲生母亲早已不在,养育了他十年的师父也逝去。
整个人仿佛成了天地间最孤独的存在,再加上孟云在大雨中徒手挖坑,埋葬尊师,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点力气。
如今未曾昏迷倒下,也不过全凭心中的一点意志罢了。
大雨停下,天地寂静,唯有山林间忽而传来的鸟鸣声,清脆悦耳。
所谓空山鸟语,大概便如是而已。
“小子,你可还要跪拜多久?”
不过这时,一道声音呼的在山林间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漠,好似这话不过是他不耐烦间才脱口而出的。
声音是在孟云身后响起的,让原本双眼无神的孟云猛的一惊,继而转身过来,望了去。
只见那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他负手而立,与这雨后宁静的山林格格不入,亦如一个外来者,正以一种默然的神色打量着孟云。
孟云嘶哑的声音脱口而出:“你是谁……”同时孟云也随手抓起一旁用来雕刻墓碑的石块,紧紧的捏在手里,眼神有着仇恨的火焰就要点燃。
“怎么?要给你师父报仇?”青衫男子戏谑的掀了掀嘴角,似乎找到了一丝乐趣,“看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别说报仇,你能走到我面前来就不错了。”
青衫男子眼神睥睨而又不屑的盯着孟云。
“是你杀了我师父?”孟云缓缓的爬了起来,因为手脚的麻木,这个在平时看来最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却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手里紧握着石头,青涩的面庞上充斥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刚毅。
“是又如何?”青衫男子却并不否认。
“我要杀了你!”孟云大吼一声,不管喉咙传来的撕裂之痛,亦不管嘴里出现的咯血,他握着雕刻墓碑的石头,向着青衫男子冲了过去。
然而,似乎用力太猛,又或者根本就没了力气,不过刚刚跑了两三步,就“噗”的一下,摔倒在泥泞的地上。
握着石头的右手再次出现了血迹,却是因为用力过猛,撕裂本就未曾愈合的伤口。
强烈的疼痛,让孟云瘦小的身体颤抖个不停,但他忍着剧痛,未曾出哼一声。甚至他还慢慢的撑起手臂,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满是泥泞的脸上缓缓抬起,充满仇恨的眼神依旧不改的望向那个青衫男子,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孟云抬起右腿,坚定而又缓慢的向前踏去,他整个身体都颤抖个不停,这简单的一个动作让他不得不用起全身的力气。
嗒!
右脚踩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左脚紧跟着而来。孟云仿佛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一步一步的向着青衫男子接近而去。
那青衫男子渐渐的也收起了眼里的戏谑,转而浮现出一抹不可察觉的惊讶。
眼前这个小子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早已耗尽了气力,别说他只有十一二岁,就是一个成年男子在这种状态下,也决然难以动弹分毫。
更别说向着他走来。
“倒是一个不错的苗子。”
青衫男子心里暗暗想到。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孟云终于来到了青衫男子的面前,他不由分说,挥动着手里的石头就朝对方砸去。孟云很想砸对方的脑袋,那里才是致命的地方,但奈何自己身高不够,只有随便找个地方砸了过去。
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这么多,只是单纯的想替师父报仇,只要砸中就好,一次砸不死,就多砸几次。
然而,青衫男子却不屑的摇了摇头,随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一弹,那紧握在孟云手中的石头就忽的一下,被打落去,飞到了远处,直接镶嵌在了一棵大树上。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孟云甚至都不知道手里的石头怎么就突然没了?若不是手中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甚至都发现不了。
没了石头,孟云就挥拳打去,直指对方的腰间。
他眼里充满了凶狠,表情更尤为狰狞,仇人就在眼前,他要报仇,要替师父报仇。
砰!
沉闷的响声传来,孟云却直感觉自己手臂都快碎了,尤其是握拳的手指,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他抬眼看过去,原来自己的拳头被挡住了,被对方的一根手指,轻而易举的挡住。那根手指仿佛钢铁一样,坚不可摧,甚至反震之力差点崩碎了自己的手臂。
不过孟云没有退缩,敌人再强又如何?哪怕我杀不死他,也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嘶吼着,仿佛一头刚刚踏足森林的稚嫩凶兽,正爆发着自己稚嫩的力量。
一拳又一拳,哪怕软绵无力,哪怕每次都被对方以一根手指挡下,孟云也没有丝毫放弃的打算。
青衫男子未曾移动半步,孟云也未能再前进一步,孟云的冲击,都被对方以一根手指轻飘飘的挡下。
而且那手指上传来的刚硬,直叫孟云的拳头麻木,甚至有骨裂的声音传来。可孟云依旧不放弃,他咬着牙,眼睛里充斥着疯狂,发出犹如野兽一样的咆哮,依旧不停的冲击,不停的挥着拳头。
“王也这家伙倒是谨守门规,居然没有传授你任何修行之功。仅能传授的‘平步拳’也只是初篇……不过中正平和的‘平步拳’在你手里却变得这么狠辣,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到此为止吧。”
青衫男子的言语中似乎有一丝诧异,也有一丝赞许,下一刻,他屈指一弹,疯狂进攻的孟云顿时就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不过,不知是青衫男子手下留情还是因为孟云拼命死撑,瘦小的身体虽然惨然的蜷缩在地,可孟云的眼睛却依旧大大的睁着,眼里的血丝与疯狂,足以看出他心里的疯狂与愤恨,还有一丝不甘。
未能替师父报仇。
“意志挺强……”青衫男子的声音徐徐传来,“看来王也那家伙在你心里的分量很重啊,”他有些唏嘘,“没想到也会有人对他如此真情,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行了,你也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虽然我与王也有些恩怨,恨不得他早点死了,不过他还真不是我杀的……”
青衫男子又是屈指一弹,一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就自孟云的嘴角滚入了腹中。
丹药化开,孟云只感觉疼痛难忍的身体顿时就得到了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