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贞卜之恶
不到一个小时的光景,一行人走进了苏家一直关注的那个部落。
那两个穿着丝绸、嫩黄色衣服的部族首领,站在村口等候着,他们的身后围着二十多个猎手或卫士,看见“卜人”到了,便急忙走上前来,脸上带着满满的景仰。苏浩青三人默默地跟在“卜人”一行的后面。
却不料想,那“卜人”对部族首领说了些什么,就领着部族首领向苏浩青三人走了过来,三人的神情显得极为恭敬。部族首领就如同见到了真神一般,上前一步,双手抱了一把苏浩青的肩膀,接着双臂交叉又抚了自己的两肩,低下了头。“卜人”在一旁,对着苏依慧和苏浩青一番比划,意思是说,这里欢迎他们。
接着,一行人就被引向那座大院。在门口,苏浩青看见了两只大白鹅,非常威武的样子,昂起长长的脖子,缩起双腿,扑扇着巨翅,一路“哦、哦”厉叫连连,腾跳着奔了过来,俨然是警卫正在发起攻击的样子!只见,那部族首领一声“嘁”喝,只见那两位“警卫”马上解除了敌意、转身离开。
苏依诚和小猛则是一副忠实扈从的样子,一路追随在苏浩青、苏依慧侧身后。
在院子东南角靠着低丘处,有一片空地,四周竖着八根木桩。这些木桩,按祭礼的说法应该称作‘标木’。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张桌案,上边放着一个圆形、浅灰发白的大陶罐和两个圆形小陶盆,一旁的地上是被麻绳捆着的两只土鸡、一只山羊,旁边两三米有一座火炉,正在冒着腾腾烈焰。苏浩青一闪念,这是一次贞卜或祭祀活动!
随后,在“卜人”的主持下,部族首领指挥手下,把大陶罐注上水架到火炉上,把两只鸡、一只羊宰杀掉,将鸡血、羊血洒在木桩围着的地上,又在木桩上涂抹了一些。将两个小陶盆里注满大黄米,放在桌案上靠两端的部位。忙完这些,部族首领接着便喊来了二十几个男女,这些人辫子盘在头顶并插着白鹅毛。随着“卜人”一声令下,这些男女便开始绕着木桩,一边手舞足蹈,一边敲击着一些日常工器具伴奏。苏浩青不由得近前观察了几眼,这些人手里拿着多是镰状的收割性工具,如石镰、骨镰、蚌镰,竟然还有陶镰,以及小陶罐、小陶碗等器物。
这场贞舞古朴而热闹,期间,“卜人”安排两名随从,对两块甲骨做了一些钻、磨之类的加工。
在苏家人的心里,关于贞卜的看法还是一致的,在原先熟悉的生活中仍然还存在这类现象。苏浩青、范家瑜夫妻俩原本来自农村,他们一起求学,一起跳出了农门,成为令社会尊敬的人。后来,他们又一起参加工作,结婚生子,生养了苏依诚、苏依慧一双儿女,并扶助他们有所成就。一路走来,苏家逐渐树立了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在原先熟悉的生活里,贞卜已经演变为施法、算卦、诱导、心灵抚慰,从事这类行当的人被称为法师、大神、大师、卦师。在苏浩青夫妇的思维定式里,认为那些是纯粹的唯心之言之行,他们显然是不信这一套的,但他们也并不强烈地反对。
苏浩青认为,卜事儿在某些情形下也有所善益,并非一无是处。比如,有一类人,知识面狭窄、社会阅历简单,当他们处于不知所措的绝境时,可能算上一卦,就可驱散那狂躁、无奈、绝望、困苦的心结,使他(她)走出来,重新迎来一片天地。还有一类人可能也需要算上一卦,他们将生死成败看得过重,当一朝突遭危难重挫时,急剧地恐惧会击溃他(她)内心的所有防线,致使自身五行混乱,丧失了主动面对的信心。
看着眼前的一切,苏浩青轻声对苏依慧说:“眼前这位卜人或巫人,在这一时代可是不得了。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人生产、生活及其经验都是极为有限的,个人的圈子非常小而且封闭,生产生活非常的单纯。而从事贞卜行当的人,却大为不同,尤其是大卜或大巫,他不仅自己亲历了王族、贵族、族长、百姓的事情,涉及战争、政治、经济、生病、灾害等各个领域,而且还有上一代老贞传带下一代小贞的不断沉淀和积累。使他们掌握了更多的经验、知识,掌握了更多的社会局势、动向,掌握了更多的社会心态、思维推理,必定可以算作高人。”
苏浩青又说:“就如传说中的仓颉造字,后世很多人根本不信。其实,仓颉造字与他的职业有很大关系,他作为黄帝的史官,随着部族壮大、社会活动增多,他所面对的事务会愈发地繁杂,结绳记事已经满足不了工作的需要,他自然要急中生智、搞出一些自己能看得懂的符号出来,而这些符号还得是象形的,很难画的还可以用会意、形声的来代替,以便能准确地向黄帝汇报情况。可以猜到,之前,仓颉肯定弄混过不少事情,被黄帝斥责得不轻,仓颉一度也压力山大啊!所以史官就是仓颉的舞台,一样的道理,贞知也是卜人的舞台啊!”
苏依慧听了,神态立刻显出了几分肃穆,说:“贞卜者才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专业身份的教师、学生,其所授所受几乎包罗万象,在教与学中成就自己!”女儿说出这个体会,连苏浩青也不得不叹服“后生可畏!”
苏浩青接着又说,在远古,智者都被视为是拥有神奇法术的人,这些人为了宣扬法术,就会设计一些摄人心魄的仪式,所以智者就创造了贞卜。贞卜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它所揭示的被普世视为是神的意志,曾一度连称王的当权者也要接受、顺从。所以贞卜者揭示出来的东西,人们还都信都听,这是迷信,是一种入骨的信仰!所以,贞卜能治世,自然也能乱世,这是事物的两面性所决定的。
苏浩青与苏依慧时断时续的交流着,时间不知不觉已过去近两个小时。这时,大陶罐已经被抬到了桌案中央,其中的鸡肉、羊肉已煮得熟烂。部族首领先是对天叩拜了一番,接着在卜人的引领下,一路“呼喝”着绕着那八根木桩走了三圈,回到桌案前,又是几次对天叩拜。最后,到场的所有人在卜人主持下开始对天叩拜。
仪式结束时,“卜人”从火炉上拿出了烧烤的一块甲骨,甲骨上沿着加工的棱线已经出现了几乎对称的裂纹,卜人领着部族头人,一边指着甲骨解说着,一边走到南侧涂血的三根木桩前,指着桩下说了什么。
接着全场所有的人开始分享祭祀的肉食,苏浩青三人也分到了充足的一份;期间主人还供应了大罐的酒水,苏浩青喝了一陶碗,口味带着涩、苦,酒是类似于啤酒的那种。这时,苏依慧不失时机地走到卜人跟前,指着烧过的那块卜骨做了个询问状,接着卜人和苏依慧比划着交流了半天,原来,部落头人要在木桩围着的地方建造房屋,贞卜的结果是,上天指示,南面的木桩下需有人支撑和扶助。
苏浩青见那卜人指了一下天,过了一会儿又指了指西边那个房屋的屋后,随即向屋后扫了两眼,正好听见屋后的几间小屋里发出了阵阵骚乱的声音。随后,心念一闪,“难道要人殉?人祭?”
苏浩青顿时觉得心中一阵恶寒,只见苏依慧也已是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