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沉寂下来，克斯收起护罩，缩回指环之中。
弱小的地精跪倒在乱石堆前，任凭尘埃缭绕，呆呆地没有回应。
站着的地精蜷立在身旁，身体微侧面向图里：
“图里，走吧。”
图里没有回话，谁都知道他内心的痛苦，但谁都无法如此深刻地体会到。
那种转瞬即逝的撕心裂肺，一只只未被岩石盖住的手肘，被岩石卡在半空中，干枯的手指没有丝毫动静，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来过这世界上。
莱尔忽然感觉眼角一股热流淌下，嘴角咸咸的味道，舌尖点去嘴角的苦涩。
“这是……眼泪？”莱尔忽然道，右眼也落下一滴热泪，低落在指环上：“为什么我会落泪？我不是恶魔吗……”
指环发着微弱的光芒，里面传出一个沉稳的声音，淡淡道：“你的身体住着一个恶魔，但你的灵魂更接近人类。”
哒。
莱尔抬头看去，跪倒的地精俯身，双手撑地支住上半身，没有说话。
“唔吱！”帕泊斯忽然啜泣，也跪倒在地，倔强地擦着眼泪，压不住悲伤的抽搐，道：“图里！我们走吧！”
莱尔勉强地站起身来，脑袋有些眩晕，疲倦感让自己站不住脚跟，望着眼前乱石，望着一条条挂在石缝间的手臂，自己眼角热流落下，少年不时侧过脸庞，拭去眼角泪水。
莱尔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也从未体会过流泪，第一次知道流泪时，还是一个特别的人，在自己的利刃前流下泪水。
那眼泪不是恐惧的泪水，冬日的雪花、冰晶的泪水，和着直透心灵的无畏，是饱含令恶魔无法理解的思绪在其中的泪水，它令魔王痛苦，令魔王收起利刃。
梨花带雨，水澈通灵，不同于魅魔的魅力，竟令魔王也为之心软。
今日的少年，仿佛也体会到这种感觉，虽面对的场景不同，但那种心痛的感觉痛彻心扉——生命于眼前消逝，而弱小的人儿无能为力之时，除了面对现实，再也无能为力。
少年走过地精身旁，走到乱石堆前，那只弱小、失去生命的手臂就从石缝伸出，一道柔光打在手掌中央，手指面向少年的脸庞。
帕泊斯看着莱尔无动于衷，面露愤怒，快步走上去，抓住莱尔的衣角，歇斯底里吼着：“你这家伙！都是你们的错！”
“帕泊斯！住手！”图里突然大吼一句，站起身来，低拉着头，问道：“你们说，能带我们回故乡，是真的吗？”
莱尔转过身，目光坚定道：“对，我带你们回去。”
帕泊斯看到少年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眼角有两道泪痕，地精松开双手，也愣在原地。
远处的艾斯忽然问道：“那你知道，哈克王城已经被恶魔攻陷了吗？”
莱尔看向艾斯点点头，道：“哈雷说过，所以我会先去王城，解救哈克。”
帕泊斯听说要去其他地方，面露惊色，又拽紧莱尔的衣服，质问道：“你不是说要送我们回去吗？你们去人类的地盘，我们怎么办？”
莱尔只被地精微微晃动，动了动身子道：“我没有飞行能力，从这里到西大陆，徒步也要走上四五年，等我们走过去，恶魔的力量已经从中庭波及其他大陆，到那时，世界都会成为恶魔的地盘，你们的故乡也不复存在。”
帕波斯气的跳脚，喝声道：“啊？啊？那你说带我们回去？你就说不可能了是吗？！”
“不，还有一个更快的途径。”艾斯褪去身上光影，又变回那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凑到几人中间。
“对，还有另外一个途径。”莱尔回道，“在哈克王城的西边，是法师塔林，在那里法师们建立了数以万计的高塔，而我们可以通过法师的传送阵，直接到达西大陆。”
艾斯拍拍手，一脸满意的微笑，道：“不错，你对人类了如指掌，你要是敌人，那人类估计早就消亡了。”
莱尔摇摇头，道：“虽然恶魔的实力不容小窥，但人类科技发展迅速，加上人类思维过于复杂，按理讲，恶魔是无法打败人类，不知这一次——”
艾斯无奈地晃晃脑袋，道：“总的来说，就是被恶魔迷惑心智的国王，必然使全人类葬身火海。”
莱尔“嗯”声赞同，道：“人类心思复杂，这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的弱点，贪婪，是人类最大的弱点。所以，你才会一分为二吧？”
莱尔看向艾斯，艾斯脸上的笑容沉下去，声音里透露着不快：“它是加百的耻辱，我会亲手消灭它，让加百重现辉煌。”
“我也一样。”莱尔淡淡回道：“这一次，我要斩断人类与恶魔千百年的仇恨，战争是邪恶，而邪恶，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出现的存在。”
两只地精看着两人，搞不懂两人对话的意思，只想知道如何回去。
帕泊斯挡到两人面前，急切问道：“喂喂，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莱尔回道：“向北方，先去法师塔林，这样去西大陆更快一些。如果大路上有驿站或者马匹，那骑马最快一个月就能到。”
图里有点担心，问道：“会不会很危险，路上会不会有很多人类？”
莱尔摇摇头道：“越接近王城，恶魔越多人类越少，我们更应该担心恶魔随时会出现。”
莱尔手上的指环发着淡淡金光，克斯的声音道：“别担心，还有我这个老国王呢，虽然契约不合适，但我还是能撑个三分钟的，嚯嚯嚯。”
艾斯晃晃手杖，笑道：“算我一个，一两个恶魔还好，但恶魔太多的话，记得自保。”
帕泊斯疑惑地摸摸脑袋，问道：“啊？你也打不过恶魔吗？”
艾斯坏笑道：“我的意思说，有可能我杀得兴起，就忘了你们了——”
“……”帕泊斯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嚯嚯嚯！”老国王的声音打破平静，爽朗的笑声让压抑的气氛有了一丝可靠感：“艾斯你还是如此率真，记得第一次从加百手中接过你时，那华丽的剑身照耀了整个礼堂。”
艾斯笑道：“等我除掉那个败类，我会更加完美。”
一旁的图里看着他们，感觉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转头看了眼乱石堆，眼神里仍是悲伤。恍惚间，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自己肩膀上。
帕泊斯道：“图里，还记得那句爷爷的老话吗？'昨日的活蜥蜴，今日煮锅里，身为地精，勇敢向前''。”
图里回应地点点那只手，道：“我知道，帕泊斯，我会回到故乡。”
图里从裤带中掏出一枚尖牙，握紧在手中。
莱尔抬头看向头顶的裂缝，裂缝里透出一丝亮光，看来上方就是出口，但四周的墙壁脱落碎裂，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
莱尔问道：“上面有光，看样子是直通外面的，可是我和地精不会飞，怎么离开这里？”
帕泊斯凑上前，指着一旁的大墙壁，兴奋道：“我我我，我知道英麦吉先生留下的秘密通道，那里有个暗门，可以直通外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