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银雀路上的“第一大道”是C城有名的娱乐城，帝国皇宫式的装潢一站式女仆服务外加世界顶级好酒吸引着数不清的纨绔趋之若鹜，把这里当做了他们的销金窟。不过“第一大道”并非只作有钱人的生意，一楼、二楼经营的量贩式KTV价钱公道服务优良装潢别致，同样也吸引了不少年轻人三五成群前来狂欢，所以几乎每晚爆满。
它的幕后老板就是范蓁蓁的父亲，苏青海。
苏青海早年当兵，退伍后专业到地方进了机关，算是从此走向仕途，一路平步青云而立之年就已经成了C城当时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政治生涯一片大好，然而偏偏所有人以为换届选举他已是正职不二人选之时，他竟毅然决然地向组织递了辞呈，借着九十年代初下海热潮一股脑扎进了商海。
凭借过人的胆识和精准的眼界，他将所有的积蓄拿出来投资了房地产，不过半年光景就淘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在充满机遇同样也满是荆棘的商海占领了一席之地。
而第一大道只是他众多产业中微不足道的一环罢了，他的商业重心仍然是当初帮助他淘到第一桶金的房地产业。
范蓁蓁站住富丽堂皇的“第一大道”门前，注视着头顶上高悬的标志久久沉默着。自从父母离异，她就与父亲断绝了一切往来，即使他降低身价对她温声细语地讨好，也从来没得到过她的好脸色，甚至任性地告知一切企图了解她的人，自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没有父亲。而且她很清楚自从她回国，父亲就对她的行踪一清二楚，即使自己刻意隐瞒，也无济于事。
门口的随侍注意了她很久，几次欲言又止又怯怯地退回门口。她是这里的大小姐，甚至专门有一间包厢常年只为她专门准备，从不对外供应，可她从没踏进去一次。
迈克曾经试探着告诉过她，父亲希望回国后她可以接手“第一大道”，也算是提前送给她的嫁妆。她也置若罔闻。
在她的意识里，父亲选择了那边的家庭，就再也不是她的父亲了。所以回国她情愿租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情愿辛辛苦苦地跑人才市场投简历，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嗟来之食。
至于自己为何会答应苏忆一起吃饭，她到现在已经站在门口，也没有像明白当时怎么就随口答应了下来。
重金属焊制的古堡式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身白色西服装扮的苏忆出现在她面前，依然是那熟悉的眉眼乖巧的神色，可在她眼里怎么就感觉他成熟了许多？
苏忆完全没有预料到她就站在门口，在父亲的办公室里听到服务员来通报姐姐马上就到，他便按捺不住激动赶紧出来迎接，谁知铁门一开她就像童话中的公主一样一点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最喜欢的姐姐即使穿着最普通的短衫牛仔裤，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余韵里，也让他忍不住看呆了。
她清减了很多，也变得漂亮了很多，整个人如同误入凡间的精灵，怔愣地立在那里望着他的方向，甚至在看清楚来人是他时，眉尾不经意地上挑着，仿佛受了惊吓，只是浑身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疏离冷漠意味，让他不由地心疼。
“姐——”苏忆难掩惊喜，拔腿向她奔跑过来。“我好想你，真怕你不来。”
范蓁蓁被他紧紧抓着手，有些不悦地问：“你怎么没上课？这个时间你不该在学校吗？”
“姐……”苏忆局促地低下头，“我，我跟老师请过假了。”
“是、吗？还有两个月高考，你们老师对你还真是放心啊！”
“其实、其实是有点事……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苏忆又开始用小时候的把戏，抓着她的手不住地左右摇晃着，“帮我好不好？”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她，甚是可怜。
范蓁蓁忍住扶额的念头，别过头不看他，半天才咬牙切齿地开口：“说！”
“老师让我请家长，还说请不到就不用回学校了，姐，你也是我的家长，你去好不好？”
“为什么请家长？”高三的学生还要请家长，显然是他犯了大忌。她突然香到什么，瞪着他，“你被机油主任抓到翻栏杆出去打游戏了？！”
“不是。”苏忆摇头，“‘小龙女’写给我的情书被班主任发现了，他怀疑我们早恋。姐，你要相信我啊，你也知道那女生长得有多惊悚，想我苏忆如此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朵梨花压象床，怎么可能挂在她那颗歪脖子树上啊！姐，救命啊 ！”
范蓁蓁被他这番唱做俱佳的表演骇住，转念一想那女生确实长得耐人寻味，一时竟开始同情自家弟弟了。“好了好了，我去。明天我有安排，后天吧。”
“没事没事，随你的时间就好。我正好想多玩两天呢！”话未说完头顶就被范蓁蓁敲了一个板栗，她瞪着眼命令着：“你明天给我老老实实上学去，跟班主任说清楚我后天早上去你学校。还有，若是被我发现你不好好上课，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看我怎么教训你！听到没？！”
苏忆摸着被她敲疼的脑袋，委屈地耷拉着回答：“知道了。”
哼，男孩子果然不敲不成器。当下她也不管苏忆憋了多少委屈，雄纠纠气昂昂地跟在服务员身后朝她的专属包厢走去。
被苏忆刚才一通插科打诨，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只是这份轻松并没维持太久，当她推开包厢门时，脸上还不容易挽起的无害笑容，堪堪凝固在脸上。
因为在包厢里坐着两位不速之客，单看哪一位都不会让她有好心情。
她顿住向前迈动的双腿，冷冷地站在门口，回身瞪视一脸无辜的苏忆，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居然事先一点风吹草动都没给她透露，摆明了要让她措手不及。
屋里正闲聊的三位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渐渐止住了交谈。坐在主位的父亲朝她淡淡地说：“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她冷漠地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位，半天才撩起一抹冷笑，说：“看来我并不该来。”说完也不看其他人的反应，转身就要离开。
说什么一起吃顿饭，没有别人，那么屋里那两位是什么，空气吗？！还有苏忆，他居然也跟着骗自己，打电话时明明保证过他妈不会出现，那么谁来告诉她靠在他父亲右手边穿戴华贵的女人是谁？！
这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而自己竟然傻傻地相信他们的鬼话，还内疚自己这些年把亲情弄得如此单薄，想要借机弥补一番。原来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站住！”父亲不怒自威的样子很吓人，他缓缓起身对着她不轻不重地教训着，“没看到有客人在吗？一点规矩都没有，像什么样子！在美国两年都被洋鬼子教坏了。”早年从政的关系，对于美帝国他的怨气一直很大。
杨淑云随着父亲一起站起来，略带歉意地开口：“乔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惜惜怕生，还望你不要介意。”
“姐……”苏忆站住她旁边，扯着她的衣摆，很小声地喊着她。
范蓁蓁狠狠瞪他一眼，臭小子早晚跟你好好算账！
屋里的三位已经都站起身来，她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再次走进屋内，站住不近不远的地方沉默着不说话。
父亲大概觉得之前的话说的重了，对着身边介绍：“这是乔劲，你刚回来有些地方不熟悉，可以找他帮忙。乔子，这就是我女儿，惜惜。”
“苏小姐，你好。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乔某一定鼎力相帮。”乔劲笑容得体，与她握手，自然地好像他们真的第一次见一样。
“乔先生搞错了，我叫范蓁蓁。”与他轻轻一握不理会他眼眸里转瞬即逝的惊讶，转身看向父亲，“既然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客人已经介绍过了，礼貌也尽到了，再留下去也是徒增麻烦。
父亲听到她的说辞脸色很不好看，不过倒也没说什么，而一旁的杨淑云只要有父亲在场她永远扮演贤妻良母，更不会有任何置喙。
“惜惜，你好不容易回来，搬回家来住吧，家里都给你预备着。你看好不好？”杨淑云殷勤地开口，眼睛却是看着一旁的父亲。
“我不习惯在别人家过夜。”她故意将“别人”咬得很重，毫不留情地将话驳斥了回去。
“好了！她愿意再外面住就住在外面好了。你杨阿姨也是一片好心。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顿饭吧。”父亲开了金口，比之过去算是很大的让步。
范蓁蓁向后退一步，大无谓地开口：“对于抢别人家庭的女人，她的好心我担不起。你们一家人和乐美满的吃就好了，我这个多余的人还是识趣点走了。”她对着乔劲点头，“乔先生，再见。”
“你！”父亲被她的抢白气极，指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倒也落得轻松，扯回被苏忆抓紧的衣角，潇洒转身将一干人的注视关在了门外。
今天这个局，她怎么看都像父亲安排的相亲，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乔劲。
“范小姐，”乔劲的声音越来越近，“我送你。”
“乔总，今天的场面我可以理解为，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吗？不过我很惊讶，你找人牵线搭桥居然找到了这里。”范蓁蓁心情不怎么好，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些口无遮拦。
“范小姐误会了，今天的事实属偶然，我也没料到苏先生的爱女居然是你。关于签约的事，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乔劲走在她的左侧靠近车道的一边，细心地为她挡着往来的车辆，这个小细节让她很感动，至少他是位体贴的男人。
“不好意思，我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并没有做艺人的打算。”当了秦帅的假女友应该更不能当艺人了。
“据我所知，你最近遇上些麻烦事，如果可以由我出面帮你解决，非但不会影响你的生活，还可能变成你事业上升的助力，范小姐，何乐不为呢？”
范蓁蓁一愣，随即笑了，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睫毛很长，扑扇着盖在眼帘处，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嘴角上翘牵出藏匿的一尾细小的酒窝，整个人顿时柔和了不知多少，乔劲站在一侧也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弄得恍惚起来。
“乔先生，你为何执意要我做你们公司的艺人呢？我明明投了你们公司的助理职位，既然这么想和我合作，为何又不录用我呢？”范蓁蓁早就不是两年前什么不懂的稚嫩少女，现在的她虽说谈不上睿智聪慧，至少别人对她有无企图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比如乔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