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只是给自己一个精神上的安慰,谁也不敢相信真的会有奇迹。
这天,李兆廷从布行回来,惯例先去琅阁看望钱宏歆,见秀水在给钱宏歆擦手,便把手巾接过来,亲自伺候,
“表小姐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秀水垂首站在一旁,听到李兆廷的问话,赶紧上前回话,“回少爷的话,表小姐今天中午醒来一次,喝了些汤又睡下了。”
虽然秀水只是个丫鬟,但看着自家少爷,一天比天的憔悴,她也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表小姐的状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今天还听秀婵说,管家已经在张罗白布的事,看来表小姐的病是真的好不了了。
李兆廷点点头,“这里由我守着,你下去吧。”
这些天来,他为了给钱宏歆寻访名医,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脸色极差,秀水大着胆子劝说,“少爷,还是我来吧。
李兆廷压抑许久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冲着她大发脾气,“少废话,让下去就赶紧的,少来惹我。”
“是,少爷!”秀水吓得撒腿就跑。
“唔……”
床上人一声轻呓,把李兆廷的火瞬间给熄了。
“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又在凶秀水了,是不是?”
睁眼第一句就是责问自己,李兆廷心里很不爽,但面上依然温柔相对,“丫鬟不听话,教训几句而已,没有吵到你吧。”
钱宏歆摇头叹息,“唉,秀水胆子小,你不能老这样对她。”
该如何对待下人,钱宏歆对李兆廷很有意见,以至于提到此事,李兆廷只能岔开话题,“以后不会了,你饿不饿,我去拿些吃的来。”
“不用,你扶我起来。”
“乔玉说你身子虚,还是躺着吧,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钱宏歆翻了个白眼,李兆廷把她当成了玻璃娃娃,好像重一点她就会碎了似的,但此刻她的感觉确实非常好,脑子不再迷迷糊糊,身体更不像前几天那般沉重,感觉呼吸也轻松了许多,若再不活动一下,都快躺出毛病了。
“老躺着手脚都麻木了,我现在感觉真的很好,来扶我一把。”
李兆廷脸上露出差异神色,“你真的……感觉好些了?”
“骗你作什么,你要不信,一会请乔大夫过来看看便知真假。”
“莫非真被算命先生说中了?”李兆廷低声自语。
“哪儿来的算命先生?”
“红杏!”李兆廷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改口道,“不,该叫你清淼了。”
“清淼!为什么?”钱宏歆听的莫名其妙。
李兆廷没心思解释,此时此刻恨不得马上飞过去把乔玉抓来,“一会再跟你细说,我先去叫乔玉过来。”说完冲着楼下喊,“秀水,上来伺候着。”
钱宏歆觉得秀水脾气太好才会被欺负,对李兆廷的呼来喝去一点怨言都没有,若是换了她,早就跟李兆廷急了。
当李兆廷提着乔玉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乔玉拎进琅阁,钱宏歆费了好些力气才憋住没有笑出声音,李兆廷做事雷厉风行,真是一点也不顾及人家名医的面子。
而乔玉因为对钱宏歆的病束手无策而觉得无脸见人,躲在家里几天一直不敢出门,当李兆廷手舞足蹈地告诉他钱宏歆病情好转的时候,他只当李兆廷无法接受事实得而异症发癫了,不然也不会被李兆廷这般对待。
乔玉认真把脉,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旁人完全猜不透他下一句会说什么。
漫长的一刻钟,把等待着的人都心悬在了半空,老太太被秀娟扶坐在一旁,手边还备着一碗参汤,万一老太太受了刺激好用来应应急。
乔玉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恭喜恭喜,从脉象上看,不出十天表小姐即可痊愈。”这可是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在李家人面前挺直了腰板说话。
“真的!”老太太听了欣喜万分,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阿弥陀佛,多谢观音菩萨保佑!”
李兆廷则比较镇定,“乔玉,可没看错?”
乔玉信誓旦旦,举手示天,“以我名誉担保。”
“那你前两天还说……”
“李兄,借一步说话。”
乔玉把李兆廷拉进院子,待四下无人时他才说出心中的疑惑,“李兄,我知道你也有替表小姐把过脉,难道你就不曾发觉,表小姐的脉象异与常理么?”
李兆廷没有搭话。
乔玉再次发问,“李兄,从表小姐坠崖的地方推断,生还可能有几成。”
“那崖高千长丈,几乎没有可能。”李兆廷语气肯定,不容质疑。
乔玉上前一步,正色道,“既然如此,为何李兄还能镇定自若?”
李兆廷抬头望着湛蓝地天空,嘴角扬起淡淡笑意,“我答应过她,会照顾她一生,我李兆廷一诺千金,不论真相如何。”
见劝说无用,乔玉拱手作礼,“罢了,我管你的闲事作甚,表小姐那边已不用我看着,乔玉这就告辞。”
李兆廷对那白衣翩翩地背影远远道了声,“乔玉,谢了!”
经过几天的进补调理,正如乔玉所说,七天后钱宏歆已经是活蹦乱跳了。唯有一件事不顺心,李兆廷擅自替她改名!
她坚持自己能够痊愈与改名完全没有关系,但李兆廷比她更坚决,吩咐全府上下,以后只许称她为‘清淼小姐’,违令者家法伺候。在他的铁腕政策下,所有人惟命是从。连一向宠爱自己的老太太这回也帮助儿子说话,一提着事儿老太太就开始念叨,改名助她逃过人生一大劫,是神明的指示,不可违抗。
从此,在她的脑门上就像是盖上了‘李清淼’字样的戳,人见一声,“清淼小姐。”
另外还有一事,在钱宏歆毫无察觉地情况下悄然进行着。
得了老夫人吩咐,老管家带着下人开始张罗耽搁了两个月地婚礼。李府上下终于摆脱了阴郁,下人们个个脸上笑意盎然、劲头十足,立志要把这婚礼办得轰轰烈烈,举世无双。
“清淼小姐,霓裳坊今天把喜服送来了。”秀水捧着个布包兴奋地一边上楼一边喊,在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时踩上了自己的裙摆,很难看地摔在了地板上。
“瞧你那蠢样,做什么都笨手笨脚。”后面的秀婵冷言嘲讽,也不出手相扶,自顾从秀水头顶跨了过去。
秀水气得小脸通红,但碍于秀婵有秀娟撑腰,不敢回嘴,重新抱起布包小心翼翼走进钱宏歆的闺房。
钱宏歆正闭着眼睛做瑜伽,没有理会她们两个。
等她收功,秀水才好奇地上前打听,“清淼小姐,你这是练得什么工,好奇怪!”
“这叫瑜伽功,会让人越练越漂亮,你想不想学?”
秀水把眼睛瞪得老大,“真的会越练越漂亮?”
“骗你做什么,你看我最近是不是气色好多了?”
“是哦,秀婵你觉得呢?”
秀婵别开脸不给钱宏歆面子,从鼻子哼出一句,“哼,每天拿名贵药材当饭吃,气色不好才怪呢。”
“秀婵,你怎么对小姐怎样说话,小心我去告诉少爷。”
秀婵依旧一副你能耐我何地摸样。
“你再这副样子对小姐,我就去告诉老夫人。”
“你去呀,有我姐姐在,看老夫人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我,我去告诉少爷,让少爷来治你。”
“哼,我伺候少爷那么久,我最了解少爷的脾xing了,就你一个小丫鬟说的话,少爷才不会相信。”秀婵说这话的时候忘了自己也只是个小丫鬟。
秀婵瞧自己不顺眼,钱宏歆在一天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但今天她说话也太狂妄了,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看着秀水被气得在一旁哭,她作为主子该教训的时候还是不能客气。
“秀婵,说话不能太过,你要不愿待这屋,我会去跟老夫人说,把你调到别的地方去做事,但是,你要记住,在这里我是你的主子,以后要是说话再这么阴阳怪气,别怪我不留情面,我知道你姐姐是老夫人面前的红人,但总要讲道理。”
钱宏歆一番话把秀婵唬住了,低着头也开始抹眼泪。其实秀婵的良心不坏,就是被宠过了头,缺教训。
说完秀婵转过头说秀水,“秀水,你也把眼泪收起来,哭有什么用,被欺负了就不会欺负回去,你要以后再这样动不动哭哭啼啼,被欺负的时候多着呢。”
看两个小丫鬟被训得服服帖帖,钱宏歆满意地点点头,见旁边放着秀水端进来的托盘,上面蒙着红布,便好奇地掀起来看,
入眼一片通红,一套喜服叠得整整齐齐置在托盘中。
秀水怕她不知道,上来说明,“这是霓裳坊做的喜服,要小姐试一下,看看是否合适,霓裳坊老板说,若是还有那里不满意现在修改还来得及。”
愣了半天的钱宏歆一声惊呼,
“你们少爷现在在哪儿?”
秀婵低声回答,“少爷在布行,晚饭时才回来。”
钱宏歆一手拉起秀水一手拖着秀婵,“你们两个带我去找姨娘。”
老太太此刻在花厅挑选珠宝,珠宝店老板点头哈腰在一旁伺候着。
钱宏歆进了花厅,瞧见大圆桌上摆满了金银首饰,老太太每一样都要细心斟酌,把中意的留下,不要的放在一旁。
见老太太挑得入迷,钱宏歆甜腻腻地喊一声,“姨娘!”
“淼淼来得正好,来看看这些首饰,可有喜欢的。”老太太把自己挑中的推到钱宏歆面前。
钱宏歆看了一眼珠宝店老板。
老太太顺着她的眼神望去,那珠宝店老板正偷偷盯着钱宏歆看,老太太的脸色一沉语气立马不善,“贾老板,首饰先留下,过两天我再差人把不要的退回贵店,今日就先请回了。”
不等贾老板反应,秀娟已经招来下人送客。
人刚走,钱宏歆就扑进老太太怀里大肆撒娇,“姨娘,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知会淼淼一声,淼淼不依嘛。”
“淼淼,姨娘知道这么仓促委屈了你,可是算命先生说了,只有马上成亲冲喜,你这一生才能平平安安,前几天你这般,可把姨娘吓怕了。”
“姨娘,可是我爹爹刚过世,作为他唯一的女儿连后事都不给他办,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让外人知道了,淼淼还如何做人呐。”
“是姨娘欠考虑了。”老太太轻轻拍着钱宏歆地后背,宠溺地哄着,“等兆廷回来,我们再好好商议这事。”
钱宏歆点头不语,虽然脸上看似平静,可心中已是焦躁不安。她没有把握说服李兆廷或老太太,目前能做的只是尽量拖延时间,再或许等李兆廷发现她不是真正的林红杏,就会改变主意。
晚上,李兆廷从布行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老太太提及为钱宏歆的父亲办后事,李兆廷表示支持。但钱宏歆提出替父守孝三年,被李家娘俩驳回,钱宏歆使出浑身解数装可怜,最后只争取到守孝三七,但三七一过,马上成亲。
作为补偿,老太太特地请来法师做七天法事超度亡灵。
李家娘俩这样做算得上是仁至义尽。李兆廷也是个值得托付地好男人,可她对李兆廷只有感激,根本谈不上****,这让她如何心甘情愿的出嫁。
三日后,钱宏歆穿着孝服守在灵堂欲哭无泪,鬟秀水看她这样,几次过来劝说节哀顺变,可有谁知道,她这是在哀悼自己,看着期限一天天临近,这心里像有只猫在挠似的。
夜里的灵堂白布飘飘,穿堂风呼呼作响,许多胆小的丫鬟都不敢靠近,只有钱宏歆在咬牙硬挺着,风似乎冷了许多,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继续往火盆仍纸钱。其实她比谁都害怕,她怕林红杏父亲的亡灵真的被招回来,若是发现女儿也已经……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也带走!
越想越怕,钱宏歆在心里不停地咒骂李兆廷,那人刚刚还在耳边嘘寒问暖劝她早些休息,哪知没说几句就打个哈欠走了,气得钱宏歆恨不得咬他两口。
突然一阵阴风吹来,纸灰随风飘起,钱宏歆躲避不及被迷了眼睛。
模模糊糊中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正朝她这里飘来,就眨眼地功夫,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地林红杏举着她那双苍白尖利地手指出现在眼前,钱宏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林红杏指着她大骂,骂她不要脸,抢了她的身体还要抢她的丈夫,钱宏歆想开口解释,可嗓子说不出话来,林红杏一把掐住钱宏歆的脖子,钱宏歆抵死挣扎,可浑身像被绳索牢牢捆住,使不出一点力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似乎在叫谁的名字,钱宏歆撑开沉重地眼皮,看到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熟悉的床帏和乔玉漂亮地脸蛋,这时她才意识到,刚刚触目惊心地一幕只是梦。
待视线清晰后她看见乔玉手上拿着一根银针正扎过来,钱宏歆吓得大叫,“不要!”一脚踢了出去,正巧踢中了乔玉的肚子,后者痛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不能言语。
“清淼,乔玉没有恶意,她是在给你针灸。”
李兆廷赶紧扶着乔玉在一旁凳子上坐好,他对好友无缘无故挨的这一脚非常抱歉,但李清淼受了惊,这也属正常反应,希望乔玉不会为此记仇。
“对,对不起。”钱宏歆起身向乔玉道歉,但有些不明白,针灸需要用那么粗地针吗?
“李兄,表小姐现在精神奕奕,你该放心了吧。”乔玉捂着肚子,把‘精神奕奕’四个字的时候说的咬牙切齿。
李兆廷作揖赔不是,“对不住,又劳你大老远跑一趟,改日我一定登门重谢。”
乔玉似乎一刻也不想再多看钱宏歆一眼,“不用,你欠我的,到时候一并跟你讨回来。”说完让跟他一起来的小医童搀走了。
钱宏歆突然发现这位名医有些小气,似乎还很爱记仇,只能期望自己以后能无病无灾,否则落到他手上,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