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潭水清澈得几乎完全透明,能清楚地看到悬浮其中的一团殷红中,一个和乔娜简直一模一样的美丽女子摊开双手仰着头,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悬立在水里。
裹住她的那团殷红,显然是她自己的鲜血,却并没有在水中盈散开来,如一件别致的红袍遮住了她的身体。
而她身后十二道洁白的翅膀已然从她身体上分离开来。
能清楚地看见断裂处还带着一丝丝殷红的血肉,宛如是被外力生生揪断一般。
而且也全都一动不动地悬浮在她身后,就像一道圣洁的屏风。
她的模样虽然极其惨烈,却如同一副堪称完美的画作一般,透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美感。
仿佛这种美已经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世间所有的邪恶。
纯粹得似乎能触及到任何见证者的灵魂最柔软处,从而萌生虔诚的敬意和祈祷。
乔娜更是仿佛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一般,脸色煞白,冷汗直冒,不自觉地抓紧了小尤克的小肩膀。
“她就这样被浸泡在这个水潭里?”
小尤克心里生出一种无可抑制的悲愤。
这可是个真正的天使啊!
就算是折翼坠落,也应该有适合她身份的长眠之所。
“不,这只是我为了自己方便瞻仰她而用自己的魔识设置的虚影,她真正长眠的地方,在那片森林最中心的位置。”
蒙托姆的腹鸣声愈发显得沉闷,显然他的心情现在变得非常糟糕。
风月无边这时轻轻对小洛克说道:“这片森林叫作安息之森,乃是曾经追求过我家主人的某位主神得知她在此间罹难之后赶来所设,可惜就算以主神之力,也没办法把我家主人挽救回来,只能调集此间所有的元素精华作为保护屏障,以保障她的天使之灵和天使之躯不至于彻底湮灭。”
“这是主神造的?”
“是的,这位主神降临后,举手之间就灭了那个该死的死灵法师,让此间重归原貌,但至于他为何独独留下这个怪兽驻守在此,我就不知道详情了。”
小尤克听得眉头一皱:“风月姐姐,你不是早就被你家主人塞到了巨蟒的嘴里藏了起来吗?你怎么知道这些?”
风月苦笑道:“我身为主人的剑,怎么能不关心主人的安危?以我的能力驱使那个蠢货在你看来很难吗?”
小尤克这才了然,显然风月是驱使着巨蟒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
这时,蒙托姆又发声了:“臭小子,我要你帮忙办的事,便是想请你帮忙把我这颗魔珠放到她的嘴里去,这有助于稳定她崩碎的灵魂碎片,因为我担心时间太久的话,就算是这片全是元素精华构成的森林也拢不住她灵魂碎片的逃逸。”
言辞之诚恳急切,让人难以置信这是一个恶魔说出的话。
“你说什么?”小尤克以为自己听错了,无比诧异地反问道:“你要献出自己的魔珠?”
“我现在又不是真正的恶魔了,要这珠子还有什么用?何况它迟早会被黑暗气息侵蚀,与其如此,我当然更愿意献给她,这或许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小尤克愣住了,他身为恶魔,虽然还幼小,但自然知道失去魔珠对蒙托姆意味着什么。
因为魔珠是所有修炼恶魔功法的恶魔必然会生成的珠子。
恶魔不像人类魔法师,可以把功力存储在身体内。
虽然身体构造和所有的生物差不多,但恶魔的身体似乎缺少某种元素。
这种元素对修炼者来讲极为重要。
没有它作为介质,就无法吸收外部能量转化为自己的功力。
也无法把功力转化成能量使出。
因此恶魔们在经过长期的摸索后,发现了这种重要的元素。
既然自己身体里没有,他们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便是把这种元素聚集成珠子安放进自己身体里,有了这个介质,他们就成功地踏上了顺利修炼的康庄大道。
因此从一颗魔珠的大小,完全可以断定一个恶魔的实力。
它基本上代表了它主人的一切。
恶魔失去魔珠虽然不会死,但也完全等于废了。
而一个作废的恶魔,自然是生不如死的,结局无非是自裁而灭。
“你真的要这样做?”
小尤克不知怎么的,对这个蒙托姆居然也生出了一丝好感,或许是因为他如此痴情让自己有所感动吧。
“是的,就算你不来,我也正打算这么做。”
蒙托姆语气很是坚定。
小尤克愕然:”你既然自己能做,为何还要请我帮忙?”
风月无边一直默默地听着,在听到蒙托姆居然甘愿献出自己的魔珠来维护自己的主人后,也是悚然不已,进而感动得一塌糊涂,她颤栗地对小尤克解释道:”他身上带有黑暗魔法符咒,而这片森林乃是主神所造,对黑暗魔法有着天然般的消解力,他要进去,自然会被纯粹的元素精华所溶蚀瓦解。”
小尤克听得无比震惊,几乎无法想象蒙托姆闯进森林里的惨状,那应该就像一大团巧克力扔进火炉里一般。
而且显然蒙托姆就是想凭借自己无比庞大的身躯硬闯进去,抱定必死的决心也要把自己的魔珠献给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原来恶魔的爱,也能如此惊天动地!
这是何等的挚爱和勇气才能让他产生如此想法!
小尤克的眼角湿润了。
乔娜也已经掩面偷偷抹泪,似乎也被如此令人动容的真情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刹那,他们都觉得蒙托姆的形象已经不再丑陋,不再黑暗。
而是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光芒和气息。
高大光辉得让自己都有些渺小,甚至有些羡慕他起来。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为她疯狂,为她献出一切,为她去死!
只要你能安好,纵使我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而这在旁人看来显然很悲伤的事情,对于蒙托姆这类痴情的家伙来讲,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和快乐?
“我答应你,我愿意为你跑一趟。”
轻轻的,小尤克似乎在对一个自己景仰的偶像立下虔诚的誓约一般。
“谢谢,我也承诺,只要你办成了此事,我蒙托姆以后必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兄弟,别说往后需要帮什么忙,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支持你。”
“嗯……”小尤克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后问道:“既然如此,我想知道我难道能就这样直接走进去吗?”
“当然不能,这森林已有自我意识,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任何入侵者转化成元素精华,你需要从空中降下去,而且还要作好最严密的防护。”
“从空中降下去?”小尤克犯难了:“可我也不会飞啊!”
“这个倒不难,我可以让这里的苍鹫送你去。”
“哦,看来你早就想好了各种可行的办法,那我就试试看吧!”
说完,小尤克转身面对乔娜说道:“那你是不是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了?”
乔娜咬了咬嘴唇:“我想跟你一起去。”
小尤克一听赶紧摇头:“那怕不行吧,太危险了。”
“你都不怕,难道我还怕吗?”乔娜有些赌气地闷声道。
风月也忽然插嘴道:“从上面降下去应该没什么危险,因为森林中心地带是一片空地,只有一座安放着我主人圣体的元素精华所构成的陵寝,虽然有那位主神设的禁制,但这种禁制只是杜绝任何怀有恶意的入侵者,对虔诚的拜祭者是完全敞开的,毕竟我家主人朋友很多,他们也时常会来这里陪陪她。”
小尤克听完,立马问蒙托姆:“我能带我的同伴一起去吗?”
蒙托姆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当即就回道:“当然可以,甚至她比你更适合办这事,只是恶魔从未求人类帮过忙,我自然不能打破这个惯例。”
小尤克一听心里不免揶揄道:“要是我说出自己有着人类的灵魂,你是求还是不求呢?”
当然,他表面上却正色道:“那就这样吧,我和她一起去一趟,你现在把你说的苍鹫召唤来吧。”
蒙托姆自不含糊,发出一声尖锐的腹鸣之音后。
天边很快传来一道同样嘹亮的啸叫声,随即一个黑点从地平线上闪现出来,并飞快地朝这边飞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只苍鹫的身形越来越大,简直如同一朵硕大的乌云般铺天盖地而来。
还距离小尤克所待的大树很远,一阵被它宽达百米的翼展所掀起的劲风就呼啸而来,地面上一些松动的草被刮得整块整块地扑飞而起,这棵孤树更是狂摇不止,让小尤克和乔娜只得死死地抱住枝丫才稳住身子。
“哇,这鸟也太大了点吧,这怎么骑上去也是个问题啊!”
小尤克原以为蒙托姆所说的苍鹫也就不过是一只能托起人的大鸟而已,但现在亲眼见到它的真容之后,觉得别说是托人了,它简直托一座山都不成问题。
看来这个地下世界还真是奇物多多。
而且这些奇物都如此庞大,那用以供养它们的资源和领地又得是多么巨大和广袤,从而这个地下世界当真是存在地表下的世界吗?
它比起深渊来,究竟哪个更大些呢?
小尤克进而在心里设想着地表世界,地下世界和深渊的几何构成。
却完全无法设想。
因为无论如何,地下世界似乎都会与深渊有交集,但事实上,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关联。
“或许,这是一种特殊的空间设定,是诸神运用时空法则构建出来的一个不能以人类思维来衡量的奇特的世界架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