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寺内院禅房里,一个小和尚通报:“师尊烨海小师父求见。”
:“请进。”慧缘大师下着棋回答。
:“小僧拜见慧缘大师。”
烨海在慧缘大师这里,医治几日后,方可下床行走。
:“不必多礼起来吧。”
:“小僧今日来此拜见,是因为家师在我临走前,托付我将今生修习心德交给大师您。”
烨海把心德交给慧缘大师,大师接过心德,放在茶几上,并没有像往常,爱不释手捧在手里,一遍一遍查看,让烨海产生了少许疑虑。
:“烨海呀!来坐喝茶,你伤势如何了?”
烨海坐下将慧缘大师的茶一饮而尽。
:“多谢慧缘大师那日相助,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内伤慢慢修养便会好,但旧疾永远是好不了的。”
:“唉!烨海你也不必难过,当年你师父收你为徒,就是因为你命里死结,你自幼感染恶疾无法治愈,你师傅见你阳寿渐尽,你父母又为保你无忧,就让你跟着你师傅走了,自此你学佛道参悟人生哲理,多年修行,习得灵能续命,才得已活至今日,已是不易,今后要好好爱惜自己。”
:“烨海替家父家母,谢过慧缘大师救命之恩!”
:“不必不必了,要没事了就去休息吧。”
:“那小僧告辞。”
烨海离开慧缘大师后,便直接去了众佛殿,哪里关押着那日,从刑妖台带回的女子。
众佛殿是大道寺内,用于困住灵力高强之人的阵眼,内有一尊金箔渡身的大佛,坐于莲花宝座之上,和几百只小佛雕组成,百年来殿内香火不断,烛火彻夜燃烧,照的大佛金身金光闪闪,与众佛之眼形成了一个困阵,不管是谁,被关在里面都无法逃脱。
穿过数条走廊,烨海七拐八拐走进了众佛殿,一开门一名女子,坐与笼中黑发散地,红唇饱满,肤如玉脂倾国倾城,她百无聊赖的伸了伸懒腰,柔腰间系着一枚铜币,她看烨海带着食物进来,不想理他,可有点饿了,就直勾勾的盯着食物。
:“和尚你又来了?”
:“你饿了吧,我给你带来了点吃的。”
烨海把食物放到女子笼边,女子伸手去拿,放入嘴里,再回头,烨海已经转身离开。
:“走的可真快,我又不是丑八怪,要逼你娶我,一见我就跑,唉~寺庙就是寺庙,每日都吃素,把我都饿瘦了。”
自从她被抓到这里,她便任由百佛大阵施压,每日受尽香烟洗礼,慧缘大师为避免她逃跑,把她关在众佛殿中心,一个被灵力凝结而成的,透明圆形笼子里,笼子外点满了莲花烛台,日夜燃烧从未停歇,一根铁链锁于喉间,锁链上贴满了符咒,还用经文叠加了层层封印,让她没法挣脱笼子,其实她也没想逃走,因为她本就是要来这里。
第二日同样烨海给女孩送去了食物,便转身离开,接连几日都是如此。
女子便好奇问他:“和尚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这般待我?”
女子一边大口吃,一边坐笼中看向他,他本想离开,又停下回答。
:“因为贫僧始终觉得,你与其它妖不同,保持着善念,才会护你守你,可你为何要杀明静大师?我用性命保你,我对你这般,难道也不及你对明静大师的怨恨?”
那日女子体内妖兽,被水栖兽除去后,本应恢复常人理智,可她乘大家不备,一掌挖出明静大师的心脏,面带嘲讽的将心脏,当着众人的面,捏的血肉模糊,场面极其血腥,让人防不胜防,还好慧缘大师上前与她一番打斗,她又因灵力受损,才最终被囚禁起来。
:“那是因为明静为人狡猾,手段毒辣,你不是也被他所伤,所以我若不杀他,以后他定不会放过我,我才先杀了他,以免他报复。”女子吃的满嘴残渣,一脸不懈的回答。
看女子强词夺理,烨海难忍心中怒火。
:“你的这些想法,都是妄加猜测,明静大师乃是佛门弟子,岂容你这般诋毁,你即是人,为何又如妖兽般本性残忍?我真后悔当初想救你,也罢你就永世在此赎罪吧!”
两人趾高气昂,不慌而散,烨海甩袖离去,关门之际,偷看了一眼女子,本想看她是否有改过之意,可女子侧身对他,看不见脸。
下午烨海与一名僧人外出,风雪中一串佛珠挂与脖间飘摇,他一身洁净白衣裁剪合体,格外简明,一把油纸伞埋过头顶,挡过大片雪花,他步履轻缓走在雪中,神态儒雅随和,身姿挺拔,似高岭玉树,透着棱角分明的俊秀,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如在画中的感觉,连背影也显的引人瞩目,频繁惹的躲雪的路人,不由多看几眼,他却不为所动,默默踏离。
大雪连连几日不停,脚下堆积的白雪,已是厚厚一层,街上做生意的商贩,几乎都停业了,只有少数人家还在经营,卖烧饼的胖子打不起精神,懒洋洋的吆喝几声,就收摊了,酒坊的店小二也无所事事的,趴在桌上打哈欠,一切看起来普通平静,殊不知这安逸的环境下,其实谷匣村早已有多名,少男少女失踪。
烨海这时冒雪出来,也是为了此事,昨日一对老夫妇,跪在大道寺门口就是不走,说自己在谷匣村农植多年,一生未做过坏事,可刚给儿子过完十六岁寿辰,第二天儿子就失踪了,到现在已经有3个月了,不知是死是活,苦求慧缘大师大善大施帮忙寻找,如是那人形妖作怪,那也要找回儿子的尸首,为其安葬好入轮回。
走上桥头烨海看满街的雪景,冷清凉薄,不由想起雪山一别的洛澜嫣,一丝忧愁涌上心头,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烨兄,你在想什么了?”
携同的年轻僧人,解忧和尚无趣的打断了他的思绪。
烨海一时晃神,急忙掩饰:“没,没什么!”脸颊到是滚烫泛起红晕,毕竟还是年少,什么都写在脸上。
:“我看烨兄,一脸愁容怕是有心事吧?”解忧有些玩笑的问,嘴角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坏笑。
:“哦弥陀佛!让解忧小师父笑话了,今日外出,是来办正事的,我们还是赶紧去,那对农夫家找线索吧。”
数日前烨海抵达大道寺,当日重伤昏迷,被慧缘大师带回寺中急救,还好他身板够硬,挺了过来,在病重中,一直照顾他的人就是解忧,现在他们也就熟络了。
:“好吧好吧,看你性子如此死板,我也懒得问了,听说这几个月失踪的人,全是数年一次,阴阳混时出生的年轻人,有的是还未出阁的少女,有的是刚受完成人礼的年轻男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的确很奇怪!”烨海轻轻抬眉,额骨宽阔,下巴微尖。
:“对呀,你也觉得奇怪,可我昨日问慧缘师尊,他却不怎么想理我,还说可能只是巧合,你说这不是很矛盾吗?”
:“嗯,是很矛盾,因为普天之下无奇不有,但只有这阴阳混时出生的人,最为稀罕,也唯有她们能贯通阴阳两脉,修的绝世异能,可失踪的偏偏是他们,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如果是慧缘大师,我也不想理你!”烨海撇了撇嘴,做了个无语的动作,继续走。
解忧是一个月前,新入大道寺的弟子,一进寺院,就涛涛不觉的说个没完,走到哪里,哪里都很聒噪,属于人来熟,还特别喜欢多管闲事,今日这个差事,就是他求来的,还硬是要拉着烨海一起去查。
解忧比烨海小一岁,他们同属佛家弟子,烨海比他早入空门,算是他同门师兄,他也就不经过烨海同意,直接认他做了兄弟,唤他一声烨兄了。
:“烨兄你这说的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么聪明瑞智,还分析的不够准确?”解忧追上去问。
:“不是你的分析有问题,是你话太多了,难道你没听过,话多招人厌这句话吗?我看你就是话太多了,所以慧缘大师才总是躲你。”
:“那行,反正我也把你拉来了,关于我们村失踪人口的事情,就靠你了,我要好好证明给师尊看看,我解忧就和他取的法号一样,事事无忧事事解忧。”
:“靠我?”烨海声音拉得老长,挑了挑眉。
:“没错,就靠你二郎神的天眼了。”解忧一只手搭在烨海肩上,一只手叉腰,一副干劲十足的表情。
烨海推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我当你为什么非要拉我入坑,原来是这样。”
走了有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离村不远的农户家里,敲门无人答,他们担心出事,推门而入,家中也无人。
:“昨天不是约好,今天在此见面的吗?怎么没人呀?”解忧有些生气。
烨海扫视屋内,一切如常,只是门窗紧闭着,极为寒冷:“走,去里面看看。”
:“这样不好吧?都没跟人家打个招呼,直接闯进去?”
:“又没人在,跟谁打招呼。”
烨海大摇大摆闯进屋子,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怎么样?”解忧跟在他后边,也看来看去。
:“什么也没有,但还是要小心,以防有诈。”烨海故作警觉,又是一番查探。
:“那怎么办?”解忧畏首畏尾的问。
:“那…”
烨海瞟了眼,一脸茫然的解忧,细长的手指点了点额头,一副深思的表情,又在屋里多转了几圈,解忧也一直跟着他转,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停下道:“那只有回去咯!”
说完烨海一个转身,解忧正好一头撞上他,把他撞的不知所以然。
解忧摸着脑袋丧气回道:“那你早说呀,还想这么久,带着我转来转去。”
解忧一脸埋怨,烨海见他傻傻的,还不知自己是故意戏弄他,才带着他兜圈子,下唇微微轻抿,抿出一道向上的弧度,一直忍着没笑道:“对哦!”然后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解忧这才发现,烨海是在闹着玩:“你~你竟然耍我。”他使着小性子,一屁股坐下。
烨海回头看他,眼角勾起戏弄的笑意。
那之后他俩回到寺中,与慧缘大师说清原由后,就在没见过这对夫妇,解忧又因过几日,寺中要举办抄经法会,无暇操心此事就耽搁了。
近期烨海也没闲着,不是在寺中帮忙,就是平凡出入众佛殿,给被囚禁的女子准备膳食,每每与女子对视,就会让他想起,在雪山相遇的那位少女。
从刑妖台入寺,女子因妖兽脱离身体,一息之间,变回了十几岁少女模样,让众人惊讶不易。
烨海也不曾想世间,真有容貌如此相似之人,却又明白这女子不是她。
其实他也曾怀疑过,她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每次想到女子,狠下杀手时的情景,他又无法认可自己的猜测,可这女子确实长着一张,让他牵肠挂肚之人的脸。
渐渐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起源大道慈悲,才屡次造访,也许是那日在女子身上,第一次见到洛斓嫣的影子,睹物思人所致。
同时他也想尽快,兑现与洛斓嫣相约大道寺的承诺,可过了有一月之久,也不见她前来,他有些担忧,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今日烨海依然给女子送来吃食,女子见他过了这么多天,还是一张臭脸,想起那日对话,心中极其不悦,一双弯弯睫毛下的眼睛,娇媚中带着小小的情绪。
女子理直气壮的问:“和尚你是不是眼盲?我明明是人,你为何要说我是妖?世人都知,佛道五戒,妖道五害,我到底哪里像妖了?”
烨海没有直视她,一肚子怒气没比前些天少。
:“世间妖都有好坏之分,你却对杀人丝毫没有愧疚之心,你说你不是妖,你却比妖还要奸险毒恶,明静大师死前对我说,妖易化人形,专骗世人,让我切勿迷失双眼,我却自以为是,不顾生死也要救你,害他枉死,你就是利用世人心软的弱点,故意从我身边走过时,洞察我心中所想,幻化成她的容貌,诱我入局,我才会为你铤而走险,你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可想世间形容你们,为夺阴魂,断命取源,所到之处满地残尸,一点不假。”
:“原来你是这般理解我?那个死在我手里的和尚,命薄如纸,我不过替天行道,了结了他的命源,对付他这种人,只有你的无知才会放纵,我必不会心软。”
女子根本不想辩解,为何要杀明静大师,但对烨海,她却不得不辩解。
:“善哉善哉,你虽年少,但已无药可救,明明灵级上等,却不走正道,也不愿已真面目世人,杀人毫不留情,就连那日我在刑妖台所见妖兽,想必都是你故意封印在体内的吧?”
:“那妖兽的确是我封印,它吃了村里所有人的魂魄,还控制了村民攻击我,所以我才封印了它,可没有想到,那个死在我手里的和尚,突然冒出来,还把我抓去喂水栖兽,我就借此机会,控制水栖兽,正好解决我体内的妖兽,让它们互相残杀。”
:“所以就算那时,我拼尽全力挡你,你依然会大开杀戒,所以你去邻村,也是为了屠杀所有人?”
烨海继续逼问,女子原不是想这样解释,却越说越像要和烨海吵架,她有些不忍说出真相,毕竟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知道烨海为人耿直善良,眼里的世界美好正义,而她在遇到烨海前,身边都是些居心叵测,阴谋算尽心怀不轨,要治她于死地的人,她不想伤害他,沉默片刻她才答道:“是又如何。”
听到女子这样说,烨海闭眼,像是掉进万丈深渊,心如死灰,自责不已,他摇头说:“果然你不是她。”便关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