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和衣而卧,稍微补觉了两三个小时,外面天还没亮就听见了不远处的推门声。柳寒枝噌地坐起来,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见到沙涉淇拎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走了进来。看那几大包的东西,她就知道不可能是一人份的。
于是闻着香味和被柳寒枝摇醒了的巴星都凑了过去。沙涉淇被这种恶狼扑食的架势吓了一大跳,忙松开手里的东西,被打劫了似的委委屈屈站在一旁,好久之后才坐下。
“几个包子,你们至于这么激动吗?我差点以为咱们局成了难民营了。”
柳寒枝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说:“你别开玩笑了,没时间跟你贫嘴,赶紧去把物证整理一遍,待会儿开会。”
“你们......”沙涉淇无语地看着三人,说:“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孩子是男是女,叫什么,有多重,健不健康吗?”
三人同时摇摇头,白忱腾出几秒钟时间说:“你这个顾家狂魔,我们不问你也憋不住三小时。赶紧去吧,事儿多着呢。”
沙涉淇哭笑不得,“可是我,我还没吃早饭呢!不吃早饭对胃不好。”高声喊了两句,发现没人理他,沙涉淇颇受挫,又说:“喂,你们三个有点人性行吗?东西还是我带来的呢,你们这么能吃,给不给报销早餐费啊?我零花钱有限的!还有啊,我不吃早饭会得胃病,我得了胃病我媳妇会心疼,我会心疼她的心疼,你们不能看着同事受工伤吧?”
“如果是指胃病,呵,谁没有似的。如果是指心病,不好意思,那是你自己作死,你活该!再说你还配吃早饭,有一个孩子不够吗?办事的时候不知道要做好安全措施吗?不知道开车要系安全带吗?你要是心疼,我第一个把你的心摘下来醋溜了下饭!”柳寒枝指了指已经干干净净的战场,用眼神问他:确定还要在这儿挨骂?
沙涉淇摇了摇头,赶紧投入到了文案如海的工作中去了。
开会时间因为证物的原因延迟了一个小时,柳寒枝乘着这个时间重新详细地写了一份尸检报告。这一次,她把着重点放在了死者的死因上——死者的确死于空气针,然而心脏上的伤口却不是案发现场找到的针造成的,所以虽然致死工具找到了,可作案工具却没有找全。
按照凶手的惯性逻辑来看,ta将绑缚死者的铁丝衣架甚至凶器全都遗留在了现场,足迹什么的全都没有掩藏。这证明凶手没有验尸罪行的意图,ta可能是对案发现场的隐秘性非常自信,认为不会有人能想到那里,又或者凶手本人和那个地方的关系不大,让人联想不到ta身上去。
这种劳心费力的事情,柳寒枝一向秉持着能不出手就不出手,能让别人多劳就让别人忙去吧的理念。她只管提出问题,调查、深究什么的,交给白忱他们就好。如果整个局里她一个人忙上忙下把事情全忙活完了,自己累的半死就算了,还让本不该闲着的人闲着,这样对其他人岂不是不太公平?
一番思想斗争下来,柳寒枝还是决定现阶段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就行。
这次会议上,简直就算柳寒枝和沙涉淇的天下。两人一个说完,另一个就站了起来。柳寒枝简单提出了疑点,沙涉淇就开始提出他的新发现,
“关于此次案件的物证,最重要的是以下三点。”屏幕上出现了三张图,沙涉淇依次说:“第一是这枚足迹,抛尸现场的足迹并不完整,但我们还是找到了比对点,证明案发现场和抛尸现场的足迹并非同一双鞋。
但初步推测两双鞋的主人体型相差不大,体重大约在60~65公斤,但无法确定性别。第二就是这枚针头,已经确定是了是杀死死者的致死凶器,不过现场没有发现配套的注射针筒和柳法医所说的0.5cm,刺伤心脏的物体。”
“死者的肺部有大量血性泡沫,肺静脉有密集针孔,空气注入人体主静脉肺静脉,与血红蛋白结合,最终因为量大无法通过肺泡排出而产生大量血气泡致死。这一套流程最慢不会超过二十分钟,考虑到凶手的扎针次数,行凶过程时间保守估计在半小时之内。
但死者心脏上的伤口被刺伤的时候,心脏出血量甚微,因此我推断这个伤口是在死者死后的半小时以上,两小时以内刺的。再加上移尸抛尸,考虑到尸僵时间以及案发现场合抛尸现场之间的距离,抛尸任务应该在杀人之后立即执行,且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
柳寒枝补充说明了几句,不给众人仔细想明白的时间,便示意沙涉淇接着说下去。
沙涉淇便指着第三张衣架的照片,说:“这个衣架是最常见的浸胶衣架,外部是塑胶,内部是实心的金属材料。伸展后总长65cm,用来绑缚人足够了。
衣架外部的胶衣有明显剐蹭痕迹,和案发现场的铁架一样。但我有一点疑问——按照衣架的解除方向是从背后用反剪着的手顺时针拧动铁丝。柳法医,死者的惯用手是左手吗?”
“是的。”关于这个,柳寒枝能立马回答出来:“死者桌上的马克杯摆在不顺手的左边,明明桌子的右上角空位更大,她却选择摆在左边,这和她的习惯是脱不了关系的。”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排除是凶手主动解开这个猜测了。不过,案发现场算得上偏僻,起码比抛尸现场更隐蔽,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一具尸体运到人流量巨大的宿舍楼里?最重要的,凶手是怎么运送的?监控里居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白忱点了点头,说:“如果知道凶手是怎么抛尸的,那这个案子基本就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线索,我总觉得这个案子还有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但又极其重要的东西。”
“破案瓶颈期,别丧着脸。对了白痴,交给那贱人的任务他完成了吗?”
白忱转头问:“西江月啊?”
“否则呢?你这点智商还是比较适合‘白痴’这个外号。”
“切!”白忱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才翻开电脑邮箱,说:“人家早就弄好了,看,昨晚七点半传来的,那时候我们还没回来呢,人家这效率不错,够快。诺,这是他找到的人的名单。”
白忱把电脑挪到柳寒枝面前,柳寒枝扫了一眼,闭眼想了想才自言自语似的说:“巧合吗?”
“师父,什么巧合?”
“白痴,还知道我们去学校找案发地点的时候,碰到李犹如的时候她说的话吗?”
白忱挠了挠脑袋,努力回想了半天才说:“她说......她们学校以前是乱葬岗,还有,她叫我叔叔。”
柳寒枝看白痴似的看着他,努了努嘴:“需要我帮你做大脑切除手术吗?你那一个G的24小时清空系统核桃脑袋留着也没什么用!昨天,她说她在帖子里查到了几个可疑的ID,你和贱人发来的几个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相重合的?”
“那个,她昨天说了那些ID?”
......
柳寒枝无奈,只好又将那几个ID复述一边:‘疯斐斐’、‘山羊不吃兔子草’、‘福尔摸脚’、‘夜见晨’、‘大侦探狄狗杰’。
对比西江月发过来的六个ID,与之匹配的只有一个人——‘疯斐斐’,本名汪斐,二十岁,某美术学院学生。
巴星’啊‘了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下红着脸说:“这个汪斐我知道。那天在音大做笔录的时候李犹如说过,汪斐是认识死者风十锦的唯一外校人,是这次音大和外校联办运动会的运动员之一。她不住学校宿舍,比赛期间一直住在校外开小诊所的叔叔家。对了,她还是死者男朋友,不对,应该是死者哥哥霍新的高中同学!”
白忱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可思议地说:“你这脑袋,是intel15处理器64G的配置吗?几天前的一句话你都记得这么清楚!”
众人大笑,柳寒枝又趁机嘲讽:“你放弃吧,这是硬件区别!她的记忆是年抛,你的是日抛,比不了。”
“那我,我不是没这基因吗?别损我了,大了不了我在培育下一代的时候注意注意这个问题就好。对了叶岿,你赶紧把汪斐的信息调出来。”
叶岿苦着脸问:“她又没案底,一时半会儿谁调的出来啊?”
“你瞎了?西江月不是发来了的吗?自己看,上面连她幼儿园的名字都有写。”
叶岿点开文档,看到满满当当的详细信息,惊讶地连连啧声:“我现在严重怀疑这个西江月不是一个人,至少是一群人!这么详细的信息......这好像有点侵犯他人隐私的感觉吧?”
白忱刚想让他少废话,柳寒枝就竖起了大拇指,“说得好!这种贱人就该关起来劳动教育个三五年,省的他成天吃饱了没事干老黑别人电脑。侵犯他人隐私,篡改删毁重要信息!呸,贱人!”
“这个,有点公报私仇了吧?”
叶岿战战兢兢地说出这句话,白忱立马接茬:“什么‘有点’?分明就是,上回他删的照片,不会是那种照片吧?”
不需要再说别的了,白忱的语气和表情已经注定了他挨打的事实。柳寒枝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脾气他早已烂熟于心,她恼羞成怒要动手,他躲就是了。柳寒枝的手落空了,便直接开口骂:“白痴,你个蠢东西,思想腌臜龌龊!你身上就没有一点身为人类的向往真善美的情操?再多嘴我直接把你的嘴巴缝上扔到城外看守所让那里面的人生哲学大师教你领略人世间的美好!”
柳寒枝骂人的最大特点就是只会用几个市井字眼,其余全是褒义或中性名词组合句子,但她的话总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怒火。甚至一点不会觉得好笑,反而遍体生寒,觉得她就是西汉的张汤或武皇的周兴。不寒而栗这个词就是形容被她骂时那个人的心理。
骂人之际,叶岿已经把汪斐的信息全部调了出来。当众人看到这份详细的资料,不免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山鬼说的没准是真的,这个‘西江月’,真的绝对不可能只是区区一个个人,除非他是三头六臂的哪吒,而且还是懂电脑的,有文化的哪吒。
柳寒枝快速扫过信息,问白忱:“他给的每一个人的资料都这么详细?”
“没看,不过应该是。你说这个汪斐,她怎么是被人收养的?而且养父母在十年前就死了,没有任何一所医院有她的出生记录。”
“一般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柳寒枝竖起两根手指,这个动作挺像‘耶’的手势,但她的表情却严肃得很,说:“一,她是私生子,出生的不光彩。不过这种的话一般不会生下来,生的话也会去医院,这样一来那个贱人肯定会找到什么记录。第二种,就是她是某些偏远山区的女儿。重男轻女的思想才二十年前还比较正常,她也有可能是被亲生父母扔了,然后被孤儿院救助,再被收养。”
“不管她的出身如何,现在她是我们的重要突破点。先查查她跟死者的关系,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矛盾或者利益冲突?”
白忱刚说出口,巴星就说:“资料显示,汪斐和死者唯一的交流就是不久前和霍新三人一起去吃了个饭。此前,汪斐和霍新是高中同学啊,其余的,没有任何交流。”
“我去,我们这儿真的又多了一个人肉相机啊!”叶岿立马推开面前的电脑,坐等下一步指示。
巴星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才说:“相机的话,还是师父。我最多是个速写机。回归正题,我个人觉得汪斐和风十锦应该没什么深仇大恨。虽说小姑娘年轻气盛,很容易互相看不顺眼,但才见过一次面的人,不至于杀害甚至移尸抛尸吧?”
“如果她喜欢,或者对霍新有恨意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柳寒枝冷冷的来了一句,白忱赞同地点点头,说:“没错,女人的妒火和恨意是很恐怖的。只要有足够的爱意或恨意,杀人完全能做得出来。我们从死者的死法上来看,凶手明明已经用空气针杀了死者,却非要在死者死后用不同的工具刺一下心脏,这种行为可以解读为故意泄愤情绪。”
叶岿呵呵一笑,说:“老大,别先入为主了。现在只是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而已,别深究了,再说我们之前不是也推测凶手很有可能是个男的吗?这姑娘看照片就文文静静的,属于那种身材娇小的类型,应该没那么大力吧?话说回来,你这个万年单身狗感受过女人的妒火吗?”
白忱白了他一眼,怼到:“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妈不算女的?以前经手的那些情杀案不算例子?”
“也是。”叶岿点点头,一副‘你说的对’的模样,又问柳寒枝:“柳法医,你这个危险的想法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她喜欢霍新,应该想尽千方百计把他抢到手。如果恨他,那么弄死的应该是他而不是风十锦啊。反正我是觉得凶手是个高大的男人,起码不会是汪斐,你看,她的身高才一米五八,跟我们之前的推测一米八差的太远了!”
柳寒枝呵呵一笑,说:“别小瞧身材小的女人。你看,汪斐在高中的时候还是长跑运动员呢。她是孤儿,小时候吃的苦肯定多,不会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娇小姐。而脚印也只有半个,数据仅供参考。再说了,大脚印也是可以穿大码鞋子故意伪装,用来迷惑我们的。山鬼你要相信,女人肯定比男人更了解女人,特别是跟一大群身边只有好女人的男人比起来。”
众人面露嫌弃,白忱直接说:“你骂我们就骂,怎么还连带着把自己夸进去了?”
“我哪儿有?你们不一直拿我当外星人卧底的吗?我说的好女人是指嬅姨,还有三点水你媳妇。至于你,山鬼,母蚊子都懒得搭理你!”柳寒枝指了指资料上汪斐的照片,说:“女人的爱往往很畸形,她们只想占有而学不会分享。否则你以为那些个宫斗剧宅斗剧里,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抢个七八十集只是为了凑时长吗?假设汪斐就是凶手,假设她的动机是爱,那么她一定会认为风十锦这个名义上的女朋友是她的最大障碍,因此必须除掉。如果是出于恨意,那就简单了——她想通过杀了霍新身边最重要的人,以此对他造成心理上的折磨。让一个人痛苦,往往比直接让他消失更解气。”
白忱、叶岿和沙涉淇三个没有见识过女人恐怖之处的男人听的楞住了,过了半天,白忱才说:“那个,女人还,还蛮恐怖的哈。那你对那个男明星,也有这种心理?”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