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不能。”白忱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你说她问这些干什么？我怎么理解不了她的意图啊？难不成真的是智商差距？”
叶岿点头，道：“多半是。不过啊老大，你千万不要自卑。等那天你把小巴星泡到手，她就得叫自己的徒弟一声嫂子了！”
“对啊！”白忱说完楞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什么嫂子？你以为我是她哥啊？”
“你爸妈不是已经把她当半个女儿了吗？特别是你妈。再说了，你是想认下她这个干妹妹，还是想辛苦你爸妈生二胎？”
白忱仔细想了想，才说：“就不能有条活路让我选吗？再说，我妈想要女儿，鬼知道我爸能不能争取一举得女啊？”
“那就收养她呗，反正你妈也特喜欢她。收养她，简直就算是收养了龙凤胎啊！文能花痴弹琵琶，武能解剖骂上司，挺实用的。”
白忱一巴掌按在叶岿脑袋上，低声骂：“她又不是物什，你这什么措辞！我妈是瞎了眼了才喜欢她，还想让我娶她，给她当儿媳妇，靠！”
叶岿坏笑着问：“那你想不想娶？”
“你是疯了吗？”白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瞎的是我妈，又不是我。我有喜欢的人，她也有，咱俩，她嫌我白痴，我嫌她神经。”
“那既然如此的话，你还是认她当妹妹吧。”
“我认她当姑奶奶！”白忱朝柳寒枝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那边的问询似乎已经结束了，他忙拐了拐叶岿“别说了，她来了！”
柳寒枝走过来，让叶岿送姜小芮离开，对白忱说：“其实这个案子，还有一个凶手。”
白忱大吃一惊，忙就要冲去审讯室再次提审汪斐。柳寒枝拽住他，说：“别急，人物关系有点乱，我先给你细细捋一捋。你好好听着。”
柳寒枝在白板上画了一张人物关系树状图，又在此图的基础上牵线标注关系，增加人物。到最后，这张人物关系网上光名字就有九个。柳寒枝全程不发一语，却让白忱和叶岿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个案子复杂的不是案情，而是涉案人之间的关系！
“三观震碎啊！”白忱合上快脱臼的下巴，说：“走，抓人去。”
不出意外，这次出现场抓人的名单里又有柳寒枝。白忱自此之后绝不会让她清闲一秒钟，毕竟她去哪儿，巴星就跟去哪儿。
白忱首先找的人是看守火灾宿舍的那个毁容男，他的真名叫汪强——没错，他的真实身份就是霍新和汪斐的亲生父亲！霍新名义上进了孤儿院，实际上却被风明月抚养。汪斐则被汪强的大哥收养，他大哥车祸去世后，则由他的三弟抚养。
找到汪强时，他正坐在宿舍里。当然，他的宿舍里并不止有他一个人。另一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跟他们见面，这是一天之前白忱想都没想到的事情。
这个人就是死者风十锦的闺蜜，李犹如！
李犹如对众人的突然到来感到十分意外，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心理承受能力也不算强，一见这架势，不用柳寒枝出马威逼，就全撂了。
白忱本来还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柳法医痛批罪犯’的画面，现在却也是成了泡影。见白忱还愣着，柳寒枝就踹了他一脚，说：“愣着干什么？等福尔摩斯给你分析案情吗？带回去慢慢问。”
李犹如被带回了警局，案件也正式告一段落，剩下的移交法院就搞定了。整个案子并非来自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恨，而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
回到案件本身，最开始的时候，风十锦打算离校，被汪斐带去烧毁的宿舍楼用空气针杀死。这一切都是汪斐一人所为。真正到李犹如上场的情节，在汪斐杀人之后。空气针会造成人的短暂休克，没有呼吸和脉搏，然而这个时候风十锦还有一口气。这一点不懂医学的汪斐肯定不知道，一看人没有呼吸了，她便逃离了案发现场。
李犹如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然后替风十锦松绑，然后看着她痛苦地在地上爬行，直到死去......
至于移尸，这对于没有住在这栋宿舍楼的汪斐来说很困难，但对于能随意进出宿舍的李犹如来说就再简单不过了。据姜小芮说，风十锦当天走的时候拿着一个中号的行李箱，鉴查人员比对后，发现和李犹如在案发后一天拖回宿舍楼的大快递箱尺码十分接近。移尸之谜实际上就是把死者塞进行李箱，包上快递的外壳然后就能轻松带进楼里。
因为当时李犹如并没有被列为嫌疑人，所以她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审讯室里，李犹如对自己所作的事情全都不否认。在拿出一桩桩铁证时，她丝毫不诡辩，老老实实地认罪。这让白忱有点意外，他看了看李犹如，对柳寒枝说：“这态度不错，应该能减刑。”
柳寒枝轻蔑地笑了笑，问白忱：“你是不是在上辈子欠了我什么？”
“什么意思？”
“否则你怎么舍得把自己大部分智商转送给我？只给自己留八十。”柳寒枝看向李犹如，说：“能讲讲原因吗？你和风十锦是闺蜜，为什么你在她死后也不放过她？毁尸、移尸，一定有强烈的恨在驱使着你这么做。”
李犹如木讷地点点头，说：“这一切还是要从二十年前的一个男人说起，这个男人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这三个孩子，有一个不知道他的存在，有一个恨他入骨，最后一个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这个孩子的母亲跟前两个不是同一个人。她随母姓，从小被母亲的家人养大。她的母亲，二十年前在宿舍楼里纵火自杀死了。孩子的母亲和父亲是师生恋，这在当时算是禁忌。然而两人还是跨出了那一步，女学生怀孕生下孩子后，意外发现这个居然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且女方已经生下孩子了！女学生永远也忘不掉那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说的话：‘你喜欢十样锦，孩子是女孩，就叫十锦，象征我们之间的爱情。’
女学生万念俱灰之下，乘宿舍没人，点燃了被褥，弹着自己学了一辈子的扬琴，死在了熊熊烈火之中。男人去救，结果什么都没有挽回，反而换来了一脸的伤疤和东窗事发。女学生死后，谩骂声包围了他，另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都离他而去。一个进了孤儿院，被他的母亲抚养，一个被女学生的家人养大。唯一一个跟他姓的孩子，从不叫他父亲。”
“这个男人是汪强，女学生是你的母亲，另一个女人是风明月，三个孩子分别是霍新、汪斐和你。”
李犹如点点头，说：“没想到你早就知道，我还以为这种事情已经被尘封了。”
柳寒枝不理会她，而是说：“方便说一下你的移尸过程吗？”
“嗯。”李犹如点点头，说：“那天我本来是想去祭奠一下我生母的，可我还没进去就看到汪斐绑着锦锦，朝她心口扎针......当时我吓傻了！我不敢进去，等汪斐走后，我才进去把锦锦放了下来。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她在地上爬，我居然不想去救她！也许是我母亲的亡魂的恨促使着我，我当时就没想那么多，楞了好久，我见她不动了，疯了一样的，我就拿我的扬琴槌朝她的心脏刺去。然后我看到她的行李箱在一边，我就把她装进去，怕人看出来，我还特意找了个快递箱子罩住。我把她放在六楼，又用球鞋在地上按了个脚印......”
白忱打断她的话，问：“那半个脚印是你按上去的？”
原来如此！白忱总算恍然大悟，原来那脚印本就是个伪证，怪不得他们找到的嫌疑人都跟之前的猜测不符。
“嗯，我的球鞋买的是男款的。我心想这样没准就能把罪名推到汪斐身上，毕竟她是运动员，有男士运动鞋的概率比我要大得多。”
一边说，她的头就底下来了。柳寒枝一直注意着她，对她的面部表情一览无遗，见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柳寒枝就摇摇头说：“先别急着窃喜，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三点水，采集一下她的指纹，和案发现场，还有汪斐房间里的指纹比对一下。”
李犹如脸上的表情立马僵住了，沙涉淇进来，费了点功夫采集指纹后便走了出去。
“怎么现在又不想配合了？山鬼！”柳寒枝一声令下，早早等在外面的叶岿便拿着一份资料走了进来。把资料递给她，叶岿才说：“我们在案发现场的衣架上提取到的不完整指纹其实是你的，那上面的附着粉末是举重所用的镁粉。你让汪斐受伤，让我们被迫去她家采集指纹。实际，你早就乘着看病的借口进入过汪斐的房间，拿着偷来的钥匙打开锁，清理掉她的指纹，把自己的指纹印上去。”
李犹如听完反而冷静了些，说：“这些我也承认，我，我就是怕我移尸这件事情被发现而已......”
白忱见她辩解，立马打断她的话，说：“那你为什么撕掉汪斐的日记内容？因为那里面记录了你，其实你早就盯上她了。你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嫉妒风十锦。所以你利用她，在她心里种植杀人的念头。另外，我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汪斐刺杀风十锦的那枚医用针我们已经找到了，被她扔在了断墙外的杂草里。我们在现场找到的那枚，是你杀风十锦的凶器！”
柳寒枝接过他的话，继续说：“在你放下风十锦的时候，她还完全可以活下来。可是你，身为她那个时候最信任的人，又立刻用相同的凶器给了她致命一击。之后你又用提前准备好的磨尖了的琴槌刺进针孔的位置，彻底掩盖住那一个致命的针孔！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内，先撺掇汪斐，可惜汪斐没有经验，没能彻底杀死她。所以你被迫亲自动手——不管是不是汪斐所杀，最后杀人犯的罪名都会扣到她头上，而你只不过是个妨碍公务的可有可无的角色而已。这样一来，你即亲手杀了风十锦，又把最重的罪名嫁祸给了汪斐。如果你再年长十岁，我肯定被你骗过去。”
“你......万一是汪斐用了两个针头呢？这有可能是她嫁祸给我的呀！再说了，我对锦锦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恨意？再怎么说，我是她的好闺蜜呀！”
柳寒枝听了‘好闺蜜’三个字，冷冷地笑了笑，说：“跟你当闺蜜好像有点费命啊。的确，你对风十锦的恨意没有那么深，但另外两件事，一定是你杀她的理由。第一，你恨你的父亲。汪强毁了你母亲的一生，害她死，害你成为没娘的孩子。杀了风十锦，让汪斐成为凶手，你再参与其中，霍新也深受打击。你一下子害了他的三个孩子，李犹如，你真的很恨他呀，否则也不会选择牺牲自己而让他受心理打击。
相比之下，第二个理由在你心里的占比应该小了些吧？你喜欢路然。那天在你的书桌上我看到了一张古琴的琴谱，叫《长相思》，我还特意去问了专业人士，人家说这首曲子是一首暗恋曲，再加上，你在你的贴吧里只回复他一个人的信息，而且一回就是三五条。哼，人家问你的是风十锦的日常，你可一直在暗示人家逝者已逝，劝他早日放下啊。”
白忱接着说到：“那根琴槌和注射针筒我们已经在汪强的宿舍里找到了，如果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那就赶紧措辞对法官说去吧。我们柳法医会出一份详细的尸检报告递交给法院，你的未来，将不会由你决定。”
本来，白忱还以为李犹如只是扮演了移尸的角色，没想到居然是她主导了整个案件，甚至还差点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走出审讯室，白忱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喂，你怎么判断出是她杀了死者的？你自己不都说了吗，她用磨尖的琴槌掩盖了那个致命的针孔。”
“没有掩盖完全。”柳寒枝冷哼了一声，说：“其实第一次尸检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死者的心脏静脉血管有一个针孔，对应的皮下组织却没有针道，只有琴槌刺伤的痕迹。当时我将之归为巧合，毕竟死者心脏附近的针孔实在太多了。但后来查到李犹如这条线，我立马就明白了——也许还有第二个凶手的存在。最终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是没想到这几个人的上一辈的关系居然是这样的，啧啧啧，汪强这个人还真能，渣男！”
白忱默默点了点头，说：“他也早就得到了报应，感情的事情谁能说清楚？相比之下，我倒是更希望汪斐判刑轻些，毕竟相较于李犹如，她的爱情观要正得多。对了，我还有个事儿想问你，你刚刚说的‘专业人士’，难道是......”
柳寒枝侧了侧脸，含糊地说：“知道你还问，烦人！”
“真的是呀？”白忱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忙凑上去说：“那个，那个你主动去找白教授了？你肯去主动找她了，这是大好事啊！柳寒枝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沉溺过去的人！”
“那你看走眼啦，我不会忘记她，反而会永远记得。”
柳寒枝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一楼的人叫住：“师父！”白忱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转身趴在了玻璃栏杆上，说：“小巴星，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啊？”
巴星抱着个有些年头的红木匣子，匣子大的让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台阶。白忱忙跑去接过琵琶，又跑上二楼交给柳寒枝。巴星说：“是音大的白教授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她要提前退休，和亲戚去旅游，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就不跟你道别了。”
本来白忱还以为她会追出去找，却没想柳寒枝只是朝外面望了一眼，打开匣子说：“她走了吧？”
“走了，东西给我后就走了。”
柳寒枝盯着匣子里的东西，说：“我以为她释怀了，她以为我释怀了，到最后却是谁也没放下。”
白忱不等她再说些什么了，抓住她的胳膊问：“这是什么东西啊？长得还挺好看的。”
“你少来了，再没见识，你会不认识琵琶？”柳寒枝嗔怪地看了一眼白忱，立马明白了他作怪的理由，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匣子里躺着柳寒枝最熟悉的东西——她以前用过的琵琶。这是一把曲颈的翡翠凤颈琵琶，红木的背板和覆手与翡翠相应。这琵琶承载着的是柳寒枝的整个音韵世界，曾经，她倚靠在墙角听坐在板凳上的云枝姐姐拨弦弹曲，那个时候她从没想过会有人对这样温柔的女孩痛下杀手。
‘云枝姐姐’这个称呼是柳寒枝心里永远的禁忌。
柳寒枝把匣子合上，说：“风十锦学的好像是琴，和路然是‘琴瑟和鸣’的般配，还真是可惜了。风明月似乎在觉康寺为她设了个牌位，什么时候我去给她弹一曲......就我这点曲目储备量，恐怕没法让她点歌了。就弹‘别姬’，她会喜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