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傻子?!”
“难道你们都没长脑子的吗?”
“人好不容易正常点儿,你们就要送他去死?!”
“连个人都看不住,还陪着他疯,你们究竟有什么用?”
花山的山洞里持续不断地传出一个愤怒咆哮着的女声,声音有些嘶哑,而且有种因为体虚气短而喘不上气的感觉。
这是族母的声音。
此时的花山洞窟里,螭与娲正跪在族母的面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族母则是咬牙切齿,脸上的褶皱都因为紧咬着的牙关而微微颤抖着。
“你...你你,你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族母举起手中的黑杖指向螭与娲,她枯瘦的手上青筋毕露,再加上遍布的老年斑与洞窟里幽暗的环境,显得有些瘆人。
骂了不知多久,族母这才吐出了口中的浊气,将手中黑杖向身旁一扔,坐回了座位上:“说吧,他到底是多久之前去送死的。”
族母的目光里透出丝丝寒意,但最深处却隐隐有些不为人知的疲惫。
过了一会儿,娲的手按在正准备动作的螭的手上,抬起头说:“他...引天雷锻体已经快三个月了。”
“切,还什么天雷锻体,”族母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但话刚出口便没了下文,过了很久她才叹道:“这连人都没了,哪儿还能锻体呢...”
“嗯呐...”
听得族母的话,娲也应了一声,但片刻之后,她便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望向族母,眸中仿佛有火焰燃烧着:“族母,他肯定没事的!”
“行了,”族母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你这就不用安慰我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能看出来的...”
“不!族母,这不是安慰!”娲的声音更为肯定,她的眸子在这幽暗的洞窟里便好似一道光:“我说的是真的!”
“我说够了!”族母的手用力的砸在座位边的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但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苦:“你还要我再说一遍?!”
“我说的是真的!”娲站起身来,向着身前迈出一步:“我有证据的!”
在这一刹那,洞中瞬间安静下来,族母看着娲的眼神瞬间深邃,而始终低着头的螭同样是抬起头来,只是他的眼中尽是惊疑。
“你...”
族母的声音有些犹疑:“你先说来听听。”
“鹊说他这几天总是会看到那片雷湖的湖心有气泡升起。”
“就这?”
“我也去看了,是真的有。”
“然后呢?”
“没了,毕竟我没办法下去,不能真正看到。”
“行了...”
族母原本前倾的身体向后靠去,她闭上眼,再次挥了挥手:“出去吧,我不想继续听你的这什么证据了。”
“这...”
娲有些犹豫,但螭此时也站起身来,他扯了扯娲的衣角,向她比了个手势,便向着族母躬身告辞。
娲看着螭,心中暗叹一声,也是跟着躬身告辞。
只是在二人转身准备走时,族母的声音却从他们身后传来:“你们...别在族里乱说,现在只有我知道,兵和华胥他们还都不知道,你们自己先去看看吧。”
“在今年深冬之前...”
出得洞窟,螭一直低着的头慢慢抬了起来,眸中透出些极复杂的情绪:“娲,你之前说的是...”
“大部分吧。”娲咂了咂嘴,转身向着雷湖所在的方向走去:“至少鹊是见过的。”
“那你呢?”螭快步跟上,紧攥着的拳头透露出了他此时心中复杂的情绪。
“鹊去了我自然就没去过咯,”娲摊手,脑袋向边上微微一侧,嘻嘻笑道:“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去看嘛~”
“唔...”
螭无言,只是面上的表情现出些无可奈何来,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的性情自己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唯独某些时候...总感觉娲的选择会更沉稳些?
二人穿过森林,很快便到了这片雷湖之前。
说来也怪,明明闪电到了地面上便会直接接地,然后失去效力,可这座湖上直到现在还时不时有电光闪现,甚至连湖水都不是正常的青碧色,而是深邃而诡异的蓝紫色,仿佛其间潜藏着无尽的雷霆。
“这...就是你说的有希望?”螭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他的手不断地律动着,仿佛只想找个什么东西揉捏就好,只是看了看身边的娲,他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只是垂在身旁的双拳已经攥了起来。
“哎呀~”
娲一拍螭的肩膀埋怨道:“你急什么呢,鹊都说了有了,你咋不信呢。”
“切,”螭哼了一声:“鹊才多大点儿啊,还看?摆明了就小屁孩儿一个呢。”
“哦?十岁还小屁孩儿呢?”娲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嘿嘿笑道:“我咋记得某人十岁的时候就说要成为族里最强的男人啊~当时还被表扬了呢~~哦呵呵呵~”
“你...”
听着娲的调侃,螭连拳头都抬起来了,只是捏了捏拳头,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这时,他们身边的灌木丛忽然传来一阵响声。
“沙沙...”
一阵重物压过树枝与草地的声音传来,却见得草丛里竟然滚出来了个披着身兽皮的人!
“怎么了!”
螭见状一愣,但下一刻便拔腿冲了过去。
而娲却紧抿着嘴唇犹豫着,甚至在螭冲出去时还将手抬了起来,似乎是想要阻止,但最中还是没能说出阻止的话语。
回头看了一眼泛着电光的湖面,娲慢慢走到螭的身边,蹲下身来问道:“看出问题了吗?”
“嗯...”
螭紧皱着眉应了声,微微摇了摇头,在娲准备问为什么之前便沉声解释道:“胸腹之间的贯通伤...而且我也没感觉到胸腔里有跳动感,怎么看怎么像个死人,只是这种有资格在身上披着熊皮的人可不多了,咱还是尽量救回来吧?”
说着,便掀开了这人紧紧裹在身上的熊皮,袒露出这人不知被什么东西贯穿的胸腹。
娲随着螭手指所指的地方看去。的确是胸腹处没错,只是伤口却并非很大,而且是在左侧肋骨下方,想必胃估计是被贯穿了,但是应该没有触及别的地方才是,就算再加上摔伤也不应该死得这么快啊...娲思索着这人可能会受伤的地方,按在这人胸腹创口处的手也默默感受着生命迹象。
真的死了啊...还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部族的呢...
过了许久,娲轻叹一声,可正她准备抬起手来时,她却突然感到右手食指的指腹处有一道极微弱的跳动传来——
是心跳!
娲搭在腿上的左手瞬间便攥紧了,她的喉咙也微微一动,咽了口唾沫下去。
再动一下!
再动一下啊!
娲的心中疯狂地呐喊着,此时她仿佛忘记忘记了自己到这雷湖畔来的目的,而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拯救这个人。因为巫婆婆当初在教她们医术的时候便讲过医者理当怀着一颗圣洁的心,在看到伤者时更要冲上去救治。还因为她知道病人有多痛苦,也知道将死之人有多难受。
更因为她的心中还带着一丝期盼——
是不是把他救活凌晨就可以回来啊?
这时,娲的食指指腹处又感应到了一丝跳动。
“快!打水!”娲的左手向后一挥,将蹲在她身边的螭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就翻倒在地,而她则是快速地活动了一下双手后,翻开了这人的眼皮——
瞳孔还没有扩散!
娲的心中更为振奋,合上双眼稍稍喘息片刻,手上动作却是未曾停下,原本扶着脑袋的手转眼间便叠放在了这人的胸口,随时准备按压下去。
过得片刻,螭平举着个木瓢喘着粗气跑了回来:“这...这个成不?”
娲转头望去,木瓢中装着的竟是闪着蓝紫电光的湖水!
“咕噜...”
咽下唾沫的声音出现在这片刹那间便失去了所有声音的丛林里。
“应...该可以吧...”娲的嘴唇紧抿着,鼻翼极细微地翕动着,额头上泌出的汗珠正沿着面颊滑落。
“你把这水往他的创口倒吧...”娲叠放在这人胸口的手微微颤抖着,哪怕是娲已经用力控制到青筋暴起的程度了,她双手的颤抖也依旧没法消除。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这么说也是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意味了,毕竟这种创口哪怕是巫婆婆来了也不一定有办法。
只是这人身上所披的熊皮却让她不得不救。
毕竟现在有资格被称为勇者、猛士的人实在太少,哪怕是敌对的部族也让人下不去手,也正因此,在上一代华胥时众部族还商定了一项名为“勇士盟约”的契约,
而此时听到娲话语的螭有些犹豫,他并不是没有学过医术,只是因为清楚自己的医术没有娲学得好,这才主动给她打下手。稍稍迟疑片刻,螭明白了娲的心中所想。
“啊,好吧。”
将手中的木瓢前伸,螭的心也随着自己逐渐前伸的手提到了嗓子眼。
“咕噜...”
喉头轻动,木瓢中的湖水也随着螭手腕的轻微抖动泛起了一丝涟漪。
“快啊...”
双手交叠在这人胸口的娲催促一声,但声音终究在最后被咽了回去——
她也不希望螭在自己的催促下更为紧张。
一秒...
一分钟...
五分钟...
“嗞——”
一道蓝紫色的水线从螭手中的木瓢淌下,又在与血肉接触后溅起丝丝水花。
就在血肉与水线接触的下一刻,一道电光倏忽间掠过这名勇士的身体,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而娲也就在此时将自己交叠着的双手用力向下一压。
“噗!”
就在娲将双手下压的这个瞬间,勇士的口中忽然喷出一口深红的血来,直溅得娲满身满脸,而娲此时却浑不在意,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胸前有了起伏的勇者,心中不禁舒了口气。
稍稍喘息片刻,娲转过头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蓝紫色湖面,嘴角轻扬——
这下你可该醒了吧?我都弄出这么大动静了...
而就在这蓝紫色的湖水之下,凌晨却犹如一块顽石——顽固得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不为雷电侵蚀,也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
只是在娲望向湖面发出慨叹的这一刹那,凌晨满是裂痕的身体上却似乎掠过了一缕青芒。
就像当初苏醒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