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转身下山,先到附近镇上寻了一家医馆,让郎中替自己接上被打断的双手。之后便在镇上租了一间简陋的房子暂住了下来。他没有回家,主要是不想母亲和妹妹担心。半月后,叶洛双手稍稍恢复。他密切监视张叔然的行踪和举动。张叔然此人出身纨绔,喜爱享乐,虽然作了道士,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离开道观一次,到山下的花花世界寻欢玩乐。这正好给了叶洛机会。
如今,叶洛已被逐出道观,再无任何顾忌。当日,在天一观山门之前,他就暗暗发誓,要让所有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现在,就从张叔然身上开始。
一个半月后,叶洛双手彻底复原。这些年来,他一直忍受着他人的欺辱、压迫,每次都是忍无可忍之时才会反抗;他从未蓄意害过他人;然而他这样本本分分地做人得到的是什么呢?是被他人明目张胆地栽赃和陷害,是被打断双手像死狗一样驱逐出道观。
凭什么阴险奸诈、卑鄙无耻之人反而这般猖狂得志;而安分守己、诚实忠厚之人却要反受欺负和侮辱?如野草一般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这是什么道理!
叶洛不服!没人为他主持公道他就自己来。
待双手复原后,叶洛立即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他事先踩好点,然后提前到张叔然下山必经的道路上潜伏了下来。养伤期间,他早已将张叔然出入的规律和来回的路线摸清楚,张叔然不离开天一观也就罢了,若是离开,必然会经过这里。
叶洛带了三天的干粮,晚上睡觉都准备呆在那里。这一次,他一定要干掉张叔然,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本以为张叔然要第二天才来,哪知道,叶洛藏起来后不久,张叔然便哼着小调从山上下了来。叶洛暗道一声侥幸,若非他提前一天过来,只怕这次就让对方给跑了。
叶洛从树上跃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张叔然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的面容,不由大吃一惊:“叶洛!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洛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说呢?”
张叔然左右看了看,心中暗自懊恼,怎么不多叫几个人出来?看叶洛的神情,显然来者不善。不过,待看清叶洛只有一个人,张叔然立马又放心下来。要知道,他生在富贵人家,叔叔又是天一观的执事,所以打小练武。而叶洛这种穷小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没有习武的条件。所以,单打独斗的话,张叔然自忖叶洛绝不是他的对手:“看你这架势,莫不是想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打我一顿出气?”
叶洛冷冷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张叔然忍不住笑了:“看来我猜的没错了。不过,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凭你一个人也能打得过我吧?”
叶洛道:“是不是你的对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张叔然像白痴一样看着叶洛,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害你了,说话要凭证据。”
叶洛也不生气,不屑地看着他道:“怎么,大丈夫敢作不敢当么?如今这里除了你我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你事情做的做了难道还不敢承认?”
张叔然冷笑道:“你少诬赖好人。本人行得正做得直,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倒是叶师弟你,看似忠厚老实,实则心中藏奸、心怀诡诈,如今观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故意在此将我拦住,莫不是想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什么叫颠倒黑白,叶洛今日算是见识了。虽然最后那句话的确让他猜着了:“你倒是谨慎,就算明知道不会有第三个人在此,也不肯多说一字,露出把柄。怎么,怕我在附近藏了其他人,所以打死也不敢承认吗?”
张叔然还真怕这个。不然,单凭叶洛一个人怎敢拦住自己。张叔然虽然混账,却明白一个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要他承认背后陷害叶洛的事,绝不可能。
“少废话,”张叔然道:“想往我身上扣屎尿盆子,想都别想。”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说完,叶洛欺身向前,猛地一拳便向张叔然击去。
“想要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当下使出他的家传武技叠影掌,与叶洛战到了一起。
刚开始,张叔然并没有使出全力,生怕叶洛还叫了其他人藏在暗处会冷不丁地对他偷袭。然而很快,他便后悔了。这叶洛也不知怎么回事,全身竟如铜皮铁骨一般,力量大的出奇:他打叶洛十多掌,叶洛一点事没有,而他不小心挨叶洛一下,却痛入骨髓,差点没吐血。
“你怎么会这么厉害?”张叔然又惊又惧地道。
叶洛冷冷地看着他,任张叔然一掌掌打在自己肩上。对方的掌法的确精妙,然而,力量实在太过弱小,打在身上也就微微有些疼痛。叶洛根本不在意,只护住身上的要害即可。
这两年,他没有一天不锤炼自己的身体:没有心法,他就自行吐纳,苦练力气;不会武技,他便每日练习简单地劈、砍、刺、削、挑等基本招式,勤练武功。他每天都用药物浸泡身子,担水砍柴、蹲马步站桩,又沉入潭水之中练习闭气,于瀑布之下舞刀弄枪。两年多来,他付出了无数的汗水,全身早已被他凝炼得有如金钢铁铸,哪是张叔然这等每日玩乐,好吃懒做的公子哥可比。
张叔然见叶洛一动不动,猛地又是狠命一拳击在叶洛胸口,叶洛还是纹丝不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张叔然心慌了,待要再来一拳,叶洛猛地抓住他的手,反手只是一拧,“喀嚓!”只听见张叔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手已被叶洛生生拧断。
叶洛面无表情,猛地又一脚踹在张叔然的膝盖上,“啊——”张叔然顿时发出一声更大的惨叫,竟被叶洛踢得右腿扭曲,已然变形。这下再站立不稳,直接跪倒在地上。
叶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中不带一丝感情地道:“为什么要害我?”
张叔然吓得一哆嗦,连道:“这次道观选拔新的低级执事,你是我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曾杨二位执事对你十分欣赏,我为了不错过这次机会所以才会害你。”
叶洛点头道:“除了你,还有谁参与了这次害我的事?”
张叔然道:“还有倪向天,他担心你升为执事后再无法压制,所以也拼命地阻止。”
“还有呢?”
张叔然犹豫了下,见叶洛眼神一冷,立刻说道:“还有我叔叔。这都是他的计策。他说‘斩草一定要除根,不然后患无穷’。叶师弟,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求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我……”
“聒噪!”叶洛一个耳关扇过去,将张叔然差点没打晕过去:“我问你什么你再答什么,其他的废话不要说,否则,我立刻就杀了你。”
“好好好,我不说。”张叔然心中虽然觉得屈辱,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不得不低头:“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叶洛道:“当日你叔叔还有李立恒的衣服被丢入臭水沟,是不是你在背后捣的鬼?”
张叔然道:“是。当日我叔叔先和倪向天通过气,后面倪向天便故意将执事的衣服交给你洗,又让你送还。那个自称是杨元成的人是我叔叔从外面请来的,根本不是观中的杂役弟子。事后我叔叔立刻就让他离开了天一观,目的便是让你事后没办法再找到他来对质。”
原来如此,叶洛心中恍然。难怪当日张德宝有恃无恐,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下十名杂役弟子叫来,却彻底断了叶洛辩驳的余地。
见叶洛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张叔然小心地又解释道:“那天,我叔叔是故意让对方在他住处等你的,目的就是要让你误以为他是我叔叔手下的杂役弟子,好放心将衣服交给他。至于让他假称是杨元成,一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二是故意让你得罪曾执事。杨元成是曾执事手下的杂役弟子,你诬蔑他,曾执事定然会恼你。这样一来,就算之前曾杨二位执事对你再欣赏,之后也会对你心生厌恶。”
“之后,你们再四处传播谣言,”叶洛接口道:“说我好逸恶劳、心术不正,让执事们对我的印象大坏。这样一来,便再没有机会与你相争,对不对?”
张叔然低下头,畏惧道:“对。”
叶洛愤怒道:“还真的是好心机、好手段。只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平日里欺我辱我也就罢了,把我的名声败坏成那样我也忍了,但你们偏偏还不知足,还要将我赶出天一观,你说我应该怎么报答你们。”
张叔然见叶洛越说越激动,眼中一片杀机,不由吓得两股战战,连声求饶道:“叶师弟,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还有武学秘籍。你现在武艺虽然不错,但没有武技在身,还算不上高手。我可以求我叔叔,让他教你。”
张叔然见叶洛似乎心动,心中大喜,连忙又加把劲道:“还有,我可以让我叔叔帮你重新回到天一观。甚至,收你当义子,以后我们可以兄弟相称。只要我有的,必然也有你一份。我张家在当地也算望族,薄有家资,兄弟你天赋这么好,我可以劝服我爹以后全力供你习武。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只要你饶过我这一回,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叶洛似乎被说动,缓缓地蹲下身来,道:“你刚刚说没有武技成不了高手,是什么意思?”
张叔然道:“兄弟你没习过武艺有所不知,想要成为高手,除了要有内功心法和筑基秘方外,还要有高深的武技。所谓武功,就是武技和内功的结合,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内功就是气劲、真气,也称为内力。只有学了内功心法,才可以在体内凝聚出内劲真气,从而拥有强悍无匹的实力。至于武技,顾名思义,就是技法、招式,如掌法、拳法、指法、腿法、刀法、剑法、棍法、枪法等等,都可以称之为武技。只有学会强大的武技,才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的内力,成为顶尖武者。”
叶洛心中不觉豁然开朗,之前两年他一直是自我摸索,以为只要有药方就可以习武了,现在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原来他历经千辛万苦研究出来的筑基配方只不过是练武的第一步而已,之后还要有心法和武技才行。
“我观兄弟你虽然全身筋骨有如铜铸,显然一直在打熬身体,但体内并无一丝气劲,可见未学过内功心法。只要兄弟放过我,我可以免费送你一本内功心法。”
叶洛如今的确需要一本内功心法。这两年来,他虽然每天早上都打坐吐纳,但一直是瞎练而已,没有内功心法,根本不知如何才能修炼出内劲真气。
见叶洛沉默不语,张叔然心中打鼓,又承诺道:“还有武技,我也可以帮兄弟弄到。”
“当真?”叶洛道:“你张家到底是什么来头,能有这么多好东西?就算你有,你会舍得给我?”
张叔然道:“兄弟这话说的,我们什么关系,不过一部心法和一本武技而已,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实不相瞒,之前诬陷你偷的武学秘籍,便是我家传的一门内功心法,名叫《狮虎功》。只要兄弟你放了我,我这就回道观取给你。另外,我张家还有一样家传武技,虽然算不得什么绝学,但也是不错的武技,叫《叠影掌》,只要你认我这个兄弟,到时我一定请我叔叔教你。”
叶洛不置可否,道:“说说你们张家的情况吧,还有你叔叔?”
“我张家的情况?”张叔然一愣,一时猜不透叶洛的想法,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叶洛道:“你不是说要说服你们家以后全力供我习武吗?你不好好介绍一下你们张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岂敢骗兄弟你?”张叔然连道,然后又详细地介绍了一番他们张家。他怕叶洛不满意,所以介绍很详细,到最后就连他和叔叔一个相好有染的事情也抖露了出来。见叶洛一脸鄙夷,张叔然却毫不在意,心中暗暗冷笑:果然是个没见识的乡巴佬,他不过空头许诺几句,叶洛便动心了。殊不知,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而已。只要他一脱困,便会叫他叔叔来灭了对方,至于他刚刚承诺的事情,自是全部不再算数。
心中这样想,表面上张叔然却是恭敬得不得了,一口一个兄弟,仿佛真和叶洛已经义结金兰了一般。叶洛似乎也相信了张叔然的话,又问了他许多看似无聊的问题,如:他张家所在的位置,如今族长是哪位?他在张家排行老几,是否已成亲?他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等等等等。
叶洛足足问了他小半个时辰,事无巨细,刚开始张叔然还有问必答,也未多想,但到后面,却是越来越疑惑,不知这叶洛到底要干什么。到最后,见叶洛连他个人的生活习惯,性格爱憎也一一寻问,终于再忍不住了,小心道:“兄弟,你问我这些事做什么?你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师兄我手脚伤得不轻,师弟能不能先送我回道观?”见叶洛神情变冷,忙道:“或者去镇上随便找个大夫看下也行。”
叶洛道:“不用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前面说的心法和武技现在哪里?”
张叔然眼珠一转,道:“在天一观我住的地方。你若心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给你拿。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就需要麻烦兄弟你送我回道观了。”心中却是狂喜,恨不能替叶洛说道:“我现在就送师兄回道观。”
叶洛点点头,道:“既如此,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好,上路上路,恩?”张叔然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叶洛拧住他的脖子这才猛地醒悟:“不要……”
叶洛却恍若未闻,用劲一扭,便拧断了他的脖子。
张叔然怎么都想不通,叶洛不是被他说服了吗?怎么还要杀他?既然要杀他,之前又为什么要问他那么多废话?只是再想不通,也没人告诉他答案了。而且,就算叶洛肯告诉他答案,他也听不到了。
张叔然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估计到了阴冥地府,他也一样想不通,为什么叶洛突然就翻了脸?
叶洛看着张叔然满脸不甘的表情,心中冷笑道:“真以为你说的那些话我会相信么?是你自己说的,‘斩草要除根,不然后患无穷’,我又怎会再留你的性命在世上?我不仅要杀你,还要杀你叔叔和倪向天。所有害过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正是:
报仇雪恨从今始,杀人灭口第一遭。
拼尽浑身男儿血,须将前仇悉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