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并没有走远,而是跳到一颗大树上偷偷潜伏了下来。张德宝三人虽然已经不见,但叶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却料定对方仍未走远。原因很简单:张德宝中了他特制的睡心散,没有七八个时辰绝对醒不过来,二女带着他就算逃走也不可能走远。何况此刻正是夜晚,出行不便,所以二女最大的可能是找一个安全之地藏起来,想办法将张德宝弄醒。不过睡心散可不是那么好解的,除非二女精通医术,否则短时间内张德宝是不可能醒过来的。
在这大树之上,庭院内的情景尽收眼底,但见有一点风吹草动,必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当然,若是叶洛推测失误,人家早已从暗道之中离开,那就没办法了。如今叶洛只能赌一把了。若是赌输了,大不了恢复原来的面目,离开天一观。反正他从张家也搜刮了不少秘籍,学成后再来找张德宝算账便是。
想到这里叶洛又庆幸起来,前面在房间之中他始终没有向张德宝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当时他不是没想过告诉张德宝自己是谁,因为若那时还不说,自己就算杀了张德宝,复仇的快感也会减轻许多。但后面出于谨慎的考虑,他还是没有吐露实情。如今看来,自己之前不说的确是老成持重之举。
这样的话,今日就算让张德宝逃脱,他也很难猜到叶洛的真实身份。原因很简单:张德宝绝对想不到,之前被他赶出天一观,仿佛蝼蚁一般的小子如今竟成了医道高手,武艺也突飞猛进,不仅杀死了他的侄儿,而且还差点干掉他。在他眼中,叶洛绝对没有这样的实力,所以,他压根不会怀疑是叶洛。
而若赌赢了,他便还有机会干掉张德宝。叶洛在树上找了个相对舒适的地方盘膝坐下,然后便耐心地等待起来。
一夜过去,天渐渐亮了。在叶洛先前查探过某一个房间,只听见“噶噶”一阵声响,房中的书架竟自动向旁边移了开去,随后一个少女的脑袋探了出来,正是那位妙龄女子的丫环。后者左右查看了下,发现房间里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只听见她向着里面说道:“小姐,天都亮了,那人应该已经走了,可以出来了。”
紧接着一个柔弱的声音答道:“你再外面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正是张德宝那位相好的声音。
“好的。”丫环跑出去,心惊胆战地把里外都查探了一遍,确定空无一人,这才跑回来,欢喜地向妙龄女子报告道:“小姐,没有人,那人确实已经走了,我们出去吧。”
“你过来搭把手,也不知那人给老爷下了什么毒,老爷到现在都没醒。”两人把张德宝从暗室中扶出来,刚把张德宝扶到床上坐好,便见门口已多了一个人。
“啊!你,你……不是走了吗?”二女望着叶洛,吓得不由花颜失色。
来人正是叶洛,他在大树上枯等了一夜。就在他耐心耗尽,以为自己判断失误准备要离开时,却见那少女丫环贼头贼脑地冒出头来。看见对方似模似样地把整个院子查看了一遍,叶洛差点笑出声来。一夜枯守,总算没有白费。
因为未看到张德宝和他的相好,叶洛并没有轻举妄动,直到尾随对方看到张德宝二人这才现身。叶洛缓缓地走入房间,淡淡道:“之前已经被你们骗了一次,我不可能再被你们骗第二次。”他嘴上说的从容,其实心里却暗自侥幸,刚刚若二女再多躲藏一会儿,他说不定就失去耐心悄悄离去了。
主仆二人见叶洛上前,顿时更加害怕,颤声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要过来。”
叶洛并无意伤害无辜,只是张德宝却不得不杀,便冷声道:“是你们想要杀我在先,若非我还懂点医术,只怕现在早已命丧黄泉了。所以,今日我必杀他。”说着便拔出长剑,缓缓向张德宝逼近过去。这中间,他一直保持着警惕。主仆二人虽然看似无害,谁知会不会武功?
见叶洛持剑逼近过来,二女更是吓得浑身发抖,那丫环干脆跪了下来,一个劲儿地哀求道:“我和小姐不是有意要害你的,都是老爷逼我们,我和小姐才在酒水里下毒的。而且我们下的只是软筋散,只会让你浑身无力,却不会害你性命,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这一次好不好?我们再不敢了,求你千万不要杀我和小姐。”
“酒水里的毒是你们下的?”叶洛顿时愣住了,他一直以为软筋散之毒是张德宝下的。
听叶洛这样问,二女立刻也反应过来,连忙否认道:“不不不,毒是老爷下的。我和小姐之前并不知情,是事后才知道的。公子,我们与你无冤无仇,怎么会下毒害你呢?”
叶洛听了既鄙视又无语,本来心中对二人还有些须好感,毕竟二人之前对他不错,且姿色容貌都不俗,尤其是那小姐,作为张德宝的相好,更是位难得的美人。叶洛对张德宝自是必欲杀之而后快,但却无意牵连二女,即便之前二人将张德宝藏了起来,差点坏了他的大事。然而现在看来,二人与伍春兰之流并无区别,仅凭给他下毒这一条,杀之绝不过分。
只是,面对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叶洛无论如何还是硬不下心肠来。二女见叶洛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更加畏惧,一时磕头如倒蒜。叶洛挣扎良久,始终下不定决心,最后被她们吵得烦了,便大吼一声道:“别吵了!”
二女立刻噤声。“你们走吧。”叶洛最终道:“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快点滚!”
二女听后先是一愣,旋即不由大喜,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向外逃去。然而,二人刚转过身走出房间便被人在后面敲晕了过去。
敲晕二女的人自然是叶洛。他是没打算杀二人,但也不会现在就放二女离开。至少在他杀掉张德宝,安全离开凤台府城之前,他不能让二女离开。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将二女和张德宝一起杀掉,然后毁尸灭迹,一走了之。但叶洛毕竟还年轻,也干不出这种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事来。他可以杀张叔然,可以杀张德宝,但面对这样的两个弱女子,他是真的无法狠下心来一起杀掉。即便知道二女曾对他下毒,但正如二女前面所说,她们与自己无冤无仇,若无张德宝授意,二女绝不可能下毒害他。换句话说,张德宝才是罪魁祸首,二女最多只能算帮凶,罪不至死。
叹气一声,叶洛再不迟疑,先走到床边一剑刺死张德宝,然后又给二女服下一丝睡心散药粉,这才离去,一路返回了天一观。
等二女醒来,叶洛早已不见,就算二女向官府告发,他也不惧。因为他回到道观不久,何尚秋便找了过来,要他履行年前所商量之事,立即将伍春兰诓出来。
对此,叶洛原本打定主意拒绝,然而在凤台府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不得不改变计划。当晚他在大树上枯坐一夜,一个大胆的想法已在他脑海里初步成型。
叶洛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干掉何尚秋,再次改头换面,从此舍弃张叔然的身份,易容成何尚秋继续留在道观之中。如此一来,不仅他假扮张叔然的危机解除,且不必再担心杀死张德宝一事。
叶洛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他料定二女醒来后不会立即上报官府,至少不会主动上告。原因很简单,二女并不知道叶洛的真实身份,且二女同样有杀人嫌疑,二人不会冒着被怀疑的风险上告官府,引来无端的盘问和猜疑。退一万步说,就算二女真的上报官府,他已然离开,只要恢复本来面目,谁人知道他就是杀人凶手?
至于二女会不会来天一观揭发他,叶洛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小。二女应该没这个胆量。当然,这始终是一个隐患,且张德宝身死的消息迟早会传到张家。张家知道后必然会逼问二女,换句话说,叶洛冒充张叔然的事情早晚会曝光。若换作是心狠之人,自当毫不留情地杀死二女,以永绝后患。可惜,叶洛身怀妇人之仁,竟下不去手。
不过,短时间内他还是安全的。
叶洛就是要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再次改换身份,以确保自身安全无虞。
所以,他答应了何尚秋,将伍春兰骗出来,前提是,何尚秋不能乱来。何尚秋自是大喜应下,并连声保证,一定不会乱来,暗中却一个劲地冷笑:“哼,等人骗出来了,到时乱不乱来还不是我说了算。到时,你已上了我的贼船,只能任我摆布了。”想到得意处,何尚秋恨不能仰天大笑。
叶洛佯作不知,暗中同样冷笑不止:何尚秋不出道观也就罢了,若果真色令智昏,出来赴约,那么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二人各怀鬼胎,均以为得计,当下便约定了具体的地点,又简单商量了一些细节,然后便匆匆告别,各自准备去了。
要问准备什么?那何尚秋自是准备迷药、助性之物,提前安排会面地点、住宿等;而叶洛则是回张叔然和张德宝的房间,将有价值的东西如武学秘籍、金银细软等全部搜罗一空,然后还要准备易容等物。一路上,他又在脑海中反复推衍完善自己的计划,尽量考虑周全,确保万无一失。
这还是他从张德宝身上学到的。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小人物,但叶洛不得不承认,在谋划策略方面张德宝确实比他厉害,值得他学习。
多少英雄出草莽,自古高手在民间。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有名有姓的英雄人物从来不缺,除此之外,不知还有多少不知名姓的人物被埋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因未曾载入史册而不被人知晓。
像张德宝这样的人,更是不知凡几。古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诚不我欺也!
叶洛待全部想好,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这才把伍春兰叫到一旁,吩咐道:“你随我下山一趟。”
“哦。”出人意料的是,伍春兰并没有提出疑问,很痛快地便答应了下来。
看她一脸娇羞的模样,叶洛眉头微皱,想起何尚秋年前说的“只要你将伍春兰让给我”的话,心中不由暗道:“难道这伍春兰和张叔然真的有什么?”
只是,他也不好多问。等下了山,叶洛将伍春兰带到一家酒楼,点了三样小菜,让伍春兰先用着,自己则以上厕所为名暗自离开,偷偷来到了与何尚秋约好的地点。
何尚秋选的地点同样是一家酒楼,不过比之叶洛带伍春兰去的那家却高档许多。叶洛进去前,先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将自己易容成了伍春兰的模样,之后又蒙上面纱这才到何尚秋选定的酒楼赴约。何尚秋早已安排好雅座和单间,见对方取下面纱后果然是“伍春兰”,不由大喜,叫了满满一桌菜,又上了一壶名叫蓬莱春的上等好酒,殷勤伺候,满腹龌龊心思。
叶洛故作高冷,一言不发。那何尚秋只道她心中受逼迫还不愿意,也不介意。当即又拿出一串精华璀璨的项链送上道:“若是你以后跟着我,别的不说,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吃穿不愁,享用不尽。”
还真是直白,叶洛心中暗暗鄙视,面上却是不显。为避免节外生枝,叶洛也不多言,直接点头表示答应了,然后又亲自给何尚秋倒酒。何尚秋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虽然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此时已不及多想,眼见叶洛端起酒杯,“盈盈”向他敬道:“那以后就请何执事多关照了。”何尚秋心花怒放之下,顿时满饮了一杯。
他哪知叶洛在倒酒时故技重施,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酒水中下了睡心散。何尚秋不过片刻时间便晕倒过去。叶洛暗自冷笑,旋即重新戴上面纱,架起昏倒的何尚秋,结账离开了酒楼。
在外面叫了辆马车,送出镇外,随后叶洛便扶着何尚秋在荒无人烟处下了车。待车夫走远,叶洛迅速扛起何尚秋跑入了深山密林之中。
几个时辰后,叶洛易容成何尚秋的模样再次返回酒楼,至于真正的何尚秋,自是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他埋在深山老林之中。叶洛在酒楼用过晚饭后这才离开,入夜前赶回天一观。而在他之前,伍春兰久等不到叶洛,已提前返回。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和她一起下山的“张叔然”却从此消失了,仿佛突然间就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因为“张叔然”在消失前一直是和伍春兰在一起,所以对于“张叔然”为何会失踪,伍春兰有重大嫌疑。伍春兰可谓有苦难言。她只是按照“张叔然”的吩咐陪他下山了一趟,自始至终,“张叔然”没有告诉她下山做什么,离开前也没告诉她去了哪里?
然而,没有证据,谁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最后执事处决定将伍春兰逐出天一观。
正是:
整日阴谋与算计,必有他人算计时。
一生还需秉正道,害人到头终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