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放学，阴云密布了几天的天空终于有了动静，几粒冰滴子落在脖子里，冰凉一片。
“下雪了！”刚出教室门，传来了大喊大叫，跑到空旷地儿，伸出手，接到几粒冰粒，引来一阵欣嬉，很想用舌头舔一下，但很快融化成了水，抬头仰望四周的天空，黑云压城，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自然界也没了噪声，就连令人讨厌的麻雀也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四周一片宁静。
下冻雨带来了短暂的快乐，同学们抛掉了课堂上集攒的疲惫，或欢喜跳跃，或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着散开了。程新海端着饭盆，缩着脑袋，小跑着冲向食堂。在路上差点还撞到人，当然，在这里既没有奇遇，也没有艳遇，一句“对不起”也就解决了问题，不会给人带来遐想。
吃罢饭，离天黑还很早，回到店里，已经有人等在门口了，程新海打了声抱歉。来人穿着很讲究，呢子大衣，黑皮鞋，打着发蜡。脚下放着一个印着日文的箱子，根据几个通假字，程新海猜出是台录像机。没想到淯阳这个小地方，已经有人能买得起一万多元的录像机了，看样子能人什么时代都有，只不过程新海的层次不够，接触不到。
“录像机帮忙看一看，放出录像画面不清晰，还有卡带现象。”
程新海整理了工作台，从箱子里搬出机子，还很新，是个“p”字开头的铭牌，估摸是“松下”了，有二三十斤重。
连接上电视，是动画片，有马赛克，一顿一顿。
“磁头老化了，换新磁头要等一两天，如果急着用，就只能清洗一下磁头，能管用半年。”
来人犹豫了一下，“新的什么价？清洗什么价？”
“新磁头是进口货，要去汉口买，得560，清洗一下要50，这可是个精密活儿，要下一番功夫。”
“行，就清洗一下，要多长时间？”
“你等两个小时就好了。”
用螺丝刀打开箱盖，小心取出机芯，准备好酒精，细毛刷，干抹布，把机芯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又拿出放大镜，手电筒对着磁头，一点一点用毛刷蹭过，再用皮气囊吹了边边角角，调整了一下输出电压，通上电，画面正常，声音正常。时间也用去了两个小时，比修电视麻烦多了。
“你平时不要放盗版磁带，盗版磁带对磁头影响最大。”组装好，又试了试各项功能，程新海叮嘱一句，今天的生意就到这里了。天上开始飘雪花，终于下雪了，翻了翻老皇历，后天就是小雪节了。没到小雪节就下雪，今年的冬天可能很冷。
晚上，钻进冰凉的被窝里，程新海唏嘘不已：我的媳妇在哪里？
哆嗦到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早上起床，套上棉衣棉裤，穿了两双袜子，还带了母亲做的老棉鞋，步行赶到学校。一想到去年生冻疮的感觉，程新海早早作好了准备。
先回了宿舍，宿舍大变样，几张架子床拼在一起，几个人猥挤在下铺，呼呼大睡，还有两人挤一个被窝，脚快伸进嘴里了。真是，刀对刀，枪对枪的，能睡得着？！
有了和朱东升在老家打下的交情，两人的话也比往日随意多了，当然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说到小修理铺，程新海大道苦水，挣的钱只够交房租水电和稅费，吃饭都成问题了。他当然不会全说实话了。在宿舍盘桓了一阵，去教室上课。
中午吃过饭，用冷水洗了碗，双手哈着气，准备回宿舍眯一会儿，半路上被贾指导拦下，还以为是电视出故障呢，程新海胡思乱想了一。
“贾老师，什么事啊！电视怎么样了？”
“电视没什么问题，就是问问你，还能装一台不？”
“还要装一台啊，电路板现在买不到了，我一同行前几天下汉口就没买到。”
“那怎么办？这次可是教务处的想要一台，你想想办法。”
程新海思索了一下，“办法？办法只能是笨办法，自己动手做一套。不过很费时间，至少要半个月时间才行。”
“先放你两天假去买材料，剩下的利用课余时间慢慢弄，元旦前做好就行。不过，不能和别人说这件事。”
晚上，程新海坐上南下的火车，再次到汉口办事了。
这次除了买电视配件，主要是弄一套手工制作电路板的工具和材料，如单层覆铜板，手工钻，稀硝酸，绘图笔，蜡纸，刻刀，防腐漆等，算下来要一百多，为防止做出的电路板不合格，程新海多买了几张覆铜板。在选购零件时，发现有新的电子零件比老的零件小多了，如一个1/4w26k的色环电阻，老型号的有大豆粗，新的和后世的接插件一样，只有一毫米左右粗细，而且精度也挺高了，看样子电子零件进步挺快的。
回到店里，先用旧板测试了组装好的显像管，程新海开始动手设计电路板了。参考着“牡丹”牌电视的电路原理图，先在纸上画出线路板图。画线路图还是很讲究的，高压、低压要分开，输入和输出也要隔远些，线路拐角要平顺，当然，同型号的零件要尽量排在一起，这样也好看些，还要考滤互相干扰的问题。
忙碌了一天，也只是大致画好图，还没考虑细节问题，陆陆续续接的维修活儿还没干，但明天要上课，只能课后慢慢修改了。
深夜，程新海有了大胆想法，开个电视机厂肯定能挣钱，但想想还是算了，零部件好弄，资金和资质的问题很难办，不是他一个小老百姓能弄成的。
用了两天时间，程新海修改好电路，用蜡纸刻好，找贾指导帮忙借了学校的复印机，在覆铜板上印出线路图，看上去归归整整的，很整齐，也引来了贾指导的赞叹：没想到电子板这么漂亮，像个艺术品。
用细沙纸打磨铜箔，用成品胶纸贴出焊盘，用胶水涂抹了线路，用手钻顺着焊盘一个个打孔，几百个小孔打下来，还要换钻头，手上也磨出了泡，眼睛都看花了。
下面才是最危险的活儿，把稀硝酸倒进瓷盆里，这东西是强酸，有很强的腐蚀性，粘着皮肤很危险。把线路板放进去慢慢腐蚀，气温低，腐蚀速度也慢。半个多小时后夹出线路板，用清水清洗几遍，看到暴露的铜箔被腐蚀掉了，用万用表測量了每条线路，还发现了几处藕断丝连，用刻刀切去，揭掉焊盘上的胶贴，一张手工pcb板算是成功了，但也用去程新海一个星期，连课也没安心上。
周末，程新海没回家，平心静气坐在工作台前，插电子零件，焊接，剪引脚，用香蕉水洗板。到傍晚线路板呈现出来，程新海激动了，虽然是手工活儿，但做出来的东西一点也不比工厂出来的差，也比老电子板漂亮多了，毕竟用了新零件。
吃过晚饭，静了静心，重新座下，连接好变压器，忐忑地插上上220v电，没有爆炸，没有打火，也没有异味，很欣喜。用万用表測过各部位电压，都在正常值以内，可惜没示波器，这样更好判断电路是否正常。连上负载，图像闪烁，声音吱哇乱叫，这是成功了一半了。
看看时间，已是半夜十一点多了。干这种活儿一点也不能急，要心平气和，精神饱满，思维敏捷。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到一起，洗了脚睡觉。
活儿永远也干不完，程新海作为重生者，活得有些憋屈了，没有贵人，没有小弟，没有美女，也没有失意的大能，一切全靠自己，太窝囊了。在闭眼前反思了自己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