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怀生你人呢?”电话里的人问道。
“我在河堤这边吃草莓呢。”怀生说道。
“哟,又去找小林了呀,”手机里的声音揶揄道“你啥时候也给我送点草莓来呀。”
“行了刚吃完,找我什么事?”
“晚上我叫了鹏飞,我们去新疆烤肉王聚个餐,我看你名字上了十六号远行队的名单,来给你庆祝庆祝。”
“我可没钱请你们啊。”
“没事,我请。”
这是他最好的一个朋友鹏飞,高中同学,现在在市区里面开了一家小饭店,虽说手头上有个饭店吧,但每次聚会他都不愿意在自己店里吃,原因是懒得打扫卫生。
老王是当年和他一块去魔都混过的兄弟,两人挤在一米二的小床上睡了几个月,正所谓一夜夫。。。。一夜兄弟百日恩,两个人的关系也一直不错,但是都属于哪种存不下钱的人,又正好两人发工资的时间错开,所以经常发工资了先给对方几千块来还花呗。
潘怀生匆忙赶上下午班的地铁,然后赶在饭点之前就到了目的地,边上逛了几圈,随后走进边上的古茗点了三杯半糖奶茶——这两个都说自己老了不能喝全糖了,潘怀生纯粹是懒得再点一份全糖的——他感觉三分半糖只要做一次就能出三杯,他在多做一份全糖的那个卖奶茶的小姐姐就得多做一次,麻烦。
买奶茶的时候老王电话就打来了:“怀生你人呢?”
“给你们买奶茶呢。”怀生抓起手机说道。
“呦呵,半糖哦。我们已经在了,给你点了个腰子补补。”
“知道了,买完就过来。”
正巧做奶茶的小姐姐把奶茶递了出来,潘怀生礼貌地道了句谢谢,随后拎着奶茶就走了出来。
虽然已经是春季,但是江南地区的梅雨季节来势汹汹,天下起了朦朦细雨,轻飘飘的落在潘怀生的脸上,习惯了店里的温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新疆烤肉王是鹏飞在边上剪完头发后回去路上看到的,这家店是在这个时候为数不多的还在卖新鲜羊肉的烧烤店了,店门口总是挂着一两只刚杀的山羊,相比于绵羊,山羊的肉质更为好吃。以及标致性的挂在挂钩上的羊篮子(不懂的百度)虽然来吃过很多次,但是实际上羊篮子他们三还是没有吃过的,主要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这家店价格也实惠,一串大羊肉串只要五工分,现金不给卖。老板据说是留在越州没得回家的新疆人,家里又有点关系,就在这里开了一家烤肉王。
进了店里,生意还是一如往常的好,鹏飞和老王早就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对于这次他们不带家属的行为潘怀生感到十分满意。曾经有一次这两个人和约好的一样一块把女朋友带了出来,着实让他难受了一把,那次他一个人闷头吃着狗粮,还要看着他们吃羊肉串。
“怀生!”鹏飞第一个看到他进来:“快过来!你猜猜我们给你点了啥?”
潘怀生一把跨过长凳,随后将手上的奶茶放在边上,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啥?”
老王接过话头:“篮子吃过没?我这次点了一个,切三份,咱尝尝。”
怀生拿起奶茶找到自己的那杯,插上吸管说道:“哟,这次不怕骚得慌了?”
老王笑容僵在脸上:“这不是你要走了嘛,总要留点回忆呀。”
“这就是你骚骚的回忆吗?”
众人无语。
倒是鹏飞岔开话题:“诶,你十六号真走了啊?”
“早上刚过体能测试,下午就安排上了。后面估计大半的时间都在外边跑了。”
鹏飞继续说到:“说起来你跑出去了记得拍点照片回来,给我俩看看,我们八年都没走出过越州了,早呆腻了。”
怀生喝了口奶茶说到:“不都一样的嘛——所有人都待在工作岗位上,干活。”
一盘羊肉串送了上来,老王心疼地数了数串,抓了两根就开始啃,边啃还边支吾地说着:“那不一样,我听说首都比越州繁华多了,诶对,你记得去故宫拍几张照片回来,我一直想去就是没去过。诶呀你们继续聊,我多吃几根,这一盘花了我一个月工分呢,回去我家那个得宰了我。”
怀生呵呵一笑,也抓了一根开始啃,说道:“行了行了,这顿我请,我工分还有六百多分剩着呢,出去也花不了几个,跑一趟任务还能挣几百个呢。”
老王眯着眼睛啃着串说道:“行,不愧是好兄弟,我就不白吃你的了,再吃一串就不吃了。”
怀生放下啃完的大肉串,擦了擦嘴说道:“行了知道了,回头拍几张照片给你们。”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乎我们出任务了啥都不准带,手机都得上头发。”
鹏飞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他吗傻得把,我们号码你不是知道吗?”
“哦哦。”
老王赶紧又抓了两根羊肉串塞到两人手里:“行了行了,他又不傻,快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说起来怀生,小林呢,怎么说?她知道你进远行队了是不是感觉你特别厉害?”
刚吃了一口肉的潘怀生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喝了好几口奶茶才缓过来,擦擦嘴说道:“她和杜天易跑了,杜天易上头有人,被调到核聚变发电站了。”
老王试探着问道:“那就是,又掰了?”
“嗯。”
鹏飞吃完了一根羊肉串,说道:“都说了不会成的。现在谁喜欢你这种一天到晚想跑出去的不稳定的工作?远行队给的是多,一年到头在外有十个月,这和守活寡有啥区别。”
“再说了,人家核聚变电站一个月两万五,七百工分,还带一套带阁楼的小房子。你拿头和人家比?”
潘怀生支支吾吾说道:“那也是人家上头有人给他安排过去的。”
鹏飞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他妈,八年前你爹给你铺完路去核聚变电站你不去,你自己有路不走还玩离家出走,现在来怪你爹了?”
“我也没怪他啊!”
“我和你说你就活该,当年冯世琳现在的何林莉,要是你有那份工作,有那栋带阁楼的小房子,你会追不到她们?”
正巧烤完的羊腰子被老板端了上来,老王又充当和事佬:“诶呀诶呀,别争了,怀生现在工分一个月上千了都,这可硬通货啊,到时候你工分卡一亮出来后面一串零,那可得叫万分户了啊。”
鹏飞和潘怀生拿起烤串,争执也随即停了下来。几个人吃饱喝足,最终还是老王忍着痛付了钱。又在边上银泰逛了一圈,最后压着末班车把潘怀生送上地铁,老王和鹏飞默默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目送着潘怀生坐着的那辆地铁离开。
离开的时候鹏飞对潘怀生问道:“所以你一直想着跑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潘怀生捏着手,认真的回答:“你是不知道远行队工分有多高。”
等到地铁走远,两人在电梯上的时候,鹏飞对老王问道:“所以,他到底为了什么,一直想着要出去。”
老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感觉,他想逃避这一切,这个城市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了——他爸妈死在这里,之前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女孩子又折在这里,平时除了我们两个还在和他偶尔聚一聚,似乎也没啥实实在在的朋友了。”
老王咳嗽了一声,又继续说道:“你看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其实啥都明白,上课也不像我们一样天天睡觉,一天到晚捧着本书在读。写文章还拿了几个奖,我们不都说他以后可以去写书吗?”
鹏飞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所以他其实,在刻意的去做一个感觉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感觉遇到什么事情都很淡定,但实际上心里一大堆事情不肯说出来。就算是我们他也不愿意说。”
走到自助售货机面前,两人各买了一听可乐,鹏飞点了点头:“也许吧,但是我们每个人不都这样吗,表面上是比谁都开心,实际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眼中的疲惫。”
老王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可乐,然后垂头说到:“我们都一样,我们也不一样。怀生他一直在逃避,不愿意面对这些。”
可乐轻轻地碰了一下,互相道别,老王先走一步,只留着鹏飞在原地喝着剩下的可乐,他抬头看着月亮被薄云挡住,只留下浅浅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