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井下的往事
往事不堪回首，有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忘就能忘。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的近蓝日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老村长带着手下四大天王以及他们各自的小队成员总共四十多号人进入井底。按计划每个小队负责一个区域，而他将带着四人向更深处的区域进发。
老村长领头，刀霸，黑木达，张成护卫，陈昌卜负责文书记录，及绘制基本的地形地图。
更深处的矿道，并非由先辈一寸一寸挖掘出来，所以村里的图志中并没有记载。远在鲁大师那个开荒的年代，在一次大塌方之后才发现更深更广的区域存在一个早就成形的矿道系统。其繁复程度远超当时无数倍。经过数代人的摸索，甚至到黑木达这一代，仍没有完全探查清楚。
而那一次塌方后形成的地底世界，便被称为一次形态记录在册。当然这是在二次形态发生之后才被记录修正的。
作为亲历二次形态的老黑，每一次惊醒的噩梦莫不与之有关。那恍若人间炼狱的场景，将这个黑塔般的天王消磨成了一个枯槁的黑瘦老头。曾经的刀霸，如今也只剩下了刀把子。但更多的人，却是永远留在了那下面，永远也回不来。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那下面。
那一年，四个小队分散出去之后，陈昌卜便提议重新探索一条被标注为红色的矿道。
“这条线路虽然被标注成了红色，但你们感受一下，从洞口传出来的寒气是不是非常浓烈？”
“标注成红色是什么意思？”
“有凶险。”陈昌卜作为专门负责记录的文书，对这些自然了如指掌。“但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为这里并没有被探索开采过。”他走到那条矿道口，转身对四人继续说道，“今年的神宫突然加剧了五倍的收集量，如果我们不冒险突进，凭着四个小队的常规采集，就算拿出我们往年埋在这里面的储备，也是万万不够。从这洞口的气息判断，里面必然存有大量的深井冰，这个险值得冒。”
村长并不说话，陷入沉思。
神宫任务的突然加剧，使他不得不投入全村大半的青壮，就算想再加多人，也是没有办法。金丝草随瘴气而生，其出产量也受瘴气的制约。反过来用于避瘴，其数量和成效可想而知。四个十人小队加上他们五人，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十人连坐，刀霸，你的孩子几岁了？”陈昌卜不得不抛出几人一直回避的问题。
“干！”刀霸捏了捏拳头，大步走到陈昌卜的身边，表明立场。
村长看了眼现场，对着剩下的两人问道:“成子，黑子，什么意见？”
黑塔一般的黑木达是几人中最稳重的人，他在心里快速盘算，依然想不出解决办法，神宫的任务来得突然，虽然奖赏丰厚，但处罚却是并未消减半分。他和张成对望了一眼，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答案。
张成一向沉默寡言，最后开口表态的还是黑木达。“不如我们再分出一路，到另外的地方搜索？”
村长摇了摇头，张成默不作声。左右都行，反正别叫他动脑子就可以。
陈昌卜嗤笑一声，“老黑你糊涂，再分出一路的意义何在？这条路虽然凶险，但是它可以预见的收益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你这黑疙瘩的行为无异于舍本逐末。”
老黑挥了挥手，“我听不懂你那些道理，既然你是专业的，那么我们可以一如既往的相信你吗？”老黑说不出哪里不妥，他对这个地下世界有着深深的忌惮，每一次下井，他都会想起那个由光束变化而成的五彩漩涡，将他拉向无底深渊。
陈昌卜转身，进入黑幕。
刀霸紧随其后。
信任有时候并不需要言语。两人即使什么都不说，他们也放心将后背交给其余三人。
老村长只坚定说了一个字：“走。”
随着矿道的深入，光线却更明亮起来，四处分布的发光晶体越来越多。
陈昌卜从石壁上撬下一块岩石，指着上面几粒发光体道：“这里的含量明显提升了很多，伴生矿越多，越有希望。”
“希望当然是有的，我感觉这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一些。”刀霸走在队伍最前面，是队伍中对环境感知最为敏锐的人。
矿洞里面阴风阵阵，从深处吹出来的怪风在崎岖的矿道里呜呜作响。即使刀霸不说，其余人也能感觉到那股阴寒，还有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腥臊味。
地底世界从来不是人的世界，它的主宰只有黑暗，黑暗中的任何存在都只是它的养料而已，他们以及他们即将遭遇的幽魂，都只是养料。区别无外乎前者更新鲜美味，后者则如家常便饭，胜在数量。
“继续前进，都小心一点。”老村长话音才落，一团黑影扑面而来，刀霸首当其冲，匆忙间只来得及举刀，黑影穿过刀鞘，转瞬漫过五人，扑入石壁中消失不见。
老黑透体生寒，如坠冰窟。
刚才那一瞬，仿佛灵魂都要被拉扯出来一样。五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之后，皆是这般感受。
“刚才那是什么？”老黑问道。
“见鬼了！刚才那团黑影好像一张人脸。”刀霸是几人中唯一一人看见黑影完全状态的人。黑影在穿过刀鞘之后，已然化作一团黑烟，无形无质，其余几人只看到一团烟雾，根本没有时间分辨清楚。
“那是幽魂！”陈昌卜肯定道，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兴奋。
“幽魂？”老村长沉吟一声，皱起眉头。
“幽魂是什么鬼？”张成寸步不离老村长，听出村子似乎知道这个东西。
“幽魂就是个鬼。”陈昌卜接过话头，续道：“如你们刚才所见，它就是一团鬼影，无形无质，在这地底世界自由穿梭。”
“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
“浅表层并不存在。只有更深处的地底才有。”陈昌卜道出了原委。
“你怎么知道？”老黑问道。很显然在场的几人，似乎只有老村长和陈昌卜两人知道幽魂的存在。自己下井多年，却从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村里图志都有记录，你们这些大老粗有谁翻过吗？”
老村长点头说道：“图志中确实记载有幽魂，但也是语焉不详，所知的信息并不多，只是警告后人不可接触，尽量避走。不好！”老村长讲到此处，才想起来，图志上还有一句：幽魂群体出没，噬人魂魄。“这玩意儿勾魂，赶紧退回去。”
老村长领着众人就要往回退走，矿道中此时却是异象陡升，众人四周尽起莫名迷雾，转眼就失去了彼此踪迹。
“成子，黑子......”
老村长呼唤了两声，并没有得到回应。“昌卜，刀霸......”
四周突然空旷了许多，无尽的回音在空间中响个不停。
“村长你叫我吗？”一个声音在老村长的身后响起，老村长只觉一股寒意从后背慢慢攀向脖子根，那幽幽的声音并不属于四人中任何一人。
老村长猛然转身，身后却是空无一人。但后背的寒意却是越发明显，直侵骨髓......
老黑的情况也是一样，突然之间迷雾朦胧，气机流转下，明明感应到有东西在四周，却偏偏发现不了。
“出来！”老黑一拳推出，劲风卷起迷雾，呼呼声中竟响起桀桀怪笑。声音凄厉，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老黑听声辨位，收掌握拳朝身后砸去，一个白色人影轰然消散，那凄厉的笑声却化作无数，分散在四周，响个不停。
“聒噪！”老黑决定不再理会，大踏步朝前走去。邪魅作祟，我自巍然不惧。
迷雾渐渐在他的眼前散开，四周所呈现出来的景象，饶是老黑一身肝胆，也吓得他是肝胆俱裂。
无数黑炭化的人体在土石之中挣扎着探出半个身子，想要脱离其中，似乎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禁锢，兀自张牙舞爪在空中扒拉着，从他们黑洞洞的口中传出低沉的嘶吼，那声音压抑，沉闷，摄人心魄。
浓雾散尽，双方毫无征兆地暴露在彼此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