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决定了?”周沂琛拍了拍林桑晚的双肩,心情也很沉重。
林桑晚点了点头,“嗯。我想我早晚还是要回去的……如果这次我失败了,那你一定要尽快登上皇位。记得答应过我的,保护好阿清!”
“不能失败!阿晚你一定照顾好自己!这是令牌,拿着它按照我给你的地址去找老周。他会帮助你的!我的兵没办法护送你回京都,所以你一定要谨慎再谨慎。还是按照计划去找凤将军先,如果此次战役他愿意帮助那就是最好了!”
林桑晚点点头,简单地接过了令牌一跃上马,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月色朦胧中他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开口故作轻松地说道,“那阿清以后就交给你了。”时间宝贵,他必须趁着夜色悄然地离开京城,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周沂琛了。
“那……后会有期。”林桑晚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笑得云淡风轻。
“嗯,后会有期!”周沂琛点了点头,说得分外坚定像是要自我催眠一般。
林桑晚没再犹豫,拉上了缰绳便策马离开了。耳边穿过猎猎风声,他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出息地滑了下来,似是要迫不及待地与风来了个拥抱。
就这样一个人策马趁夜而过,脑海中迅速地闪过的全是她的笑颜,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至今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五岁,突然有一天母妃温柔地告诉他要送他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玩。他懵懵懂懂中似乎见到了父皇,其实他没看到他的父皇几次,小小的他也不懂什么叫分别。但那一别确是他与母妃的最后一面。
多年后他才终于明白,真正的离别没有什么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没有别时的高歌,只是在一个稀疏和往日一样的清晨,有些人就永远停留在了昨天。
他来到翎羽没过几年,身边的公公就接到宫中密报,告诉他他的母妃自缢了。其实说是如此他母妃却是被赐死的,接到信息后,他身边的公公就留给了他一份名单便都自我了断了。
他记得那一天他看着满院子的尸体愣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直到看到墙头上探出的那个小脑袋,才微微回神。“你是谁?不知道这里是我家吗?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她非但没有怕他,反而笑了起来,“你就是我家隔壁新来的住客吗?可是爹爹说错了嗳,你明明是个女郎啊!你不要怕,哥哥会保护你的!”说完,她很费力地翻过了围墙,一跃而下,“我会武功的,可以保护你!我叫慕怀清,游目骋怀清风明月……”
翻下来时慕怀清才真真看清了整个院子,眼前的一切让她有些懵。整个院子横躺着数十名尸体,流淌蜿蜒的血液似乎给整个院子添了一丝诡秘的气氛。林桑晚就这么端坐在石桌旁,一袭白衣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秀气的娥眉微蹙眼神中多了几分不解。
慕怀清紧紧堵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来,她显然没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只是担心林桑晚会害怕,以为他是唯一的幸存者。“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回家。”
这是慕怀清下来以后和他说得第一句话,也是林桑晚当初触动最深的一句话。回家……他还有家吗?林桑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向他跑过来,眉眼中的担忧和温柔之色,在他的记忆中还只有在母妃的脸上曾见到过……但,他母妃关心的从来都不是他。
他生而不同,据说他出生的那一刻摘星阁周边的百花竞相枯萎了整整三个月,他的父皇认为他是天降灾星,也因此冷落了他的母妃。就连昨夜他们自尽,都没有在意过他的想法。他是怪胎罗刹,从小到大,别人敬他畏他,却还从来没有人担心过他……
看着她一袭白衣缓缓跑来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中闪过了一股很奇妙的暖流,鬼使神差般地就搭上了她伸出来的右手,任由她带着自己奔跑出去。这个场景自他七岁那年便成了一幕再也挥之不去的画面了。
他始终记得那个清晨,她在墙头嫣然一笑说着要保护他。也是她伸出手带着他逃出了这个血色的世界,带他进入了一个新的有温度的世界……
那一天她把他索性直接带回了家。她的娘亲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惊恐,她的父亲也连连叹气。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亦不想给她添麻烦,抽出手想要离开。但是她拉着他直接就跪了下来。那一天她差点没被她父亲打残,最后还是慕将军拗不过她同意暂且收留他。
林桑晚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她那么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小小的一个人一脸倔强地跪在院子里,眉眼里满是坚定,那时候他真的以为她是个男孩子。
如果不是后来遇见周沂琛,他大概真的会一直这么认为。后来幸亏慕将军说情,他才能易居至城东的某一个小院子。虽说比不上之前的院子,但他丝毫不在意,他这两年来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了。
直到他们三个一起玩时他才得知她们是青梅竹马。皇后母家和是慕家是世交,慕怀清是女郎,只是因为她是慕将军唯一的孩子,她娘亲不想看他爹爹难过,从小便让她和慕将军舞刀弄枪,她理解娘亲,自己也很喜欢。后来索性就束起了男装,在外俨然一副男儿郎的模样。
“林桑晚!”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把他从回忆中生生拉回了现实。他好像听到了阿清的声音……手随心动,等他回神时早已缓缓拉动缰绳降低了马速。
“林桑晚!你真的连告别都不要给我吗?”慕怀清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复杂。抱着她骑马赶来的周沂琛在后面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林桑晚晃了晃头,丢了一晚上的理智在这一刻总算是回来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告别。”他真的不想和她说再见,是不是只要不说再见就能再等到重逢的时候……
稀稀疏疏的树影在月色下,相互交错激起了层层虫鸣。他们就这么相对无言,沉默着六目相顾。如果要林桑晚说的话他真的觉得无可奈何大概是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悲伤的情感之一了。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