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她留下的信上，泛黄的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一是嘱托他们协助好顾梦照管整个江山。二是给凌瑜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只有眼看着生命在自己的身边流逝，才能真正地知道生命的脆弱。最后的最后，她给他上的君王最后一课，是想教会他珍惜爱护生命。自己的，百姓的……
她是真的累了，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把这盘棋下满了。枼白，交给他。她很放心了……这么多年来，他与她工于心计、步步为营，她从来都知道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不喜欢自己，她从来都知道。
她已经退位了，枼白也不需要她这样有污点的君王……与其悲戚孤寡地继续活下去，不若有尊严地一跃而下。阿瑜，你可会为我伤心……
“姑娘？”卜宁走在邺洲的街道上，还在想着昨夜白荼对他们说得一番话，有些走神，连被人撞了一下也没有发觉。
“姑娘？”卜宁被人轻轻拉住，低沉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语调中没有任何不耐和戾气。
卜宁感到手臂被人握住，自然而然地想要挣开，“别拽我。”
等等！！！
“你……能看得见我？”卜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看了看天空确是晴空白日啊！他怎么看见自己的？面前的人一袭素白，没有什么装饰给人一种出尘折莲般的感觉。只是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镂空面具，只能看到他桃花浮水般的眉眼。一袭墨色的长发懒懒地半束在身后，嘴角扬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不过，卜宁的注意点显然不在这个人身上，而是他的面具。
“姑娘神色匆匆的，不知要去往何处？”苏木眨了眨，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卜宁又凑近了些，想要研究一下它的纹路，“不去往何处，只是随意走走。”说话间，她的视线一刻也未离开过他的面具。两个的花纹都是鬼斧神工，应该出处是一样的吧。
苏木看破不说破，知晓她打得什么主意。但，还是任由她“欣赏”自己戴的面具。眼底的万丈星辰，此时都落在了面前的这个小丫头身上。跨越了不同的时空，穿过了几千年，他们终于又一次遇见了……
“随意走走？”苏木小心而又贪心地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姑娘莫要说笑。在下刚刚见姑娘眉宇间略带忧虑，定然有心事。”
“？？？你为什么能看见我？难道……因为这个面具？”卜宁看着它，视线渐渐移开，四目相顾的那一刹，卜宁的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片段。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初春的季节，梨花的花瓣被风轻轻吹得扬起，两个人站在树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还是苏木率先打破了宁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从嘴里轻轻吐出，“嗯。”
嗯？卜宁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原本焦躁的心似乎找到了平静的归宿一般，逐渐开始稳了下来。“不过这个不是面具，而是银离瞳。通阴阳，观古今。可以看到常人所不能观，通常人之所不能。”
卜宁似懂非懂地看着他，问出了一个很傻的问题，“那是不是也有金离瞳啊？”
“……”
“……”
一句话话音未落，两个人便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没有。虽然当年离镜破碎，有人施以金银两种原料化为两离瞳。谁料炼好后，那人却发现两者完全不同。一念两生，所谓的金离瞳能见人心之所见……但，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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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君王！凌大人起兵谋反了！”慕影跪在地上，衣衫有些不整，脸上还带了几分血迹，很是狼狈。
顾涟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华贵的衣服配着冰冷金玉簪，此时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冷了几度，“是么？”冷若冰霜的两个字，如同一声惊雷一样炸在他的耳畔。
顾涟沉着地坐在那张龙椅上，静静地看着高台之下跪在她面前的男子。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阿瑜，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到底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太看轻寡人了呢？”
没有温度的一句话，盘旋在这沉寂的大殿内，久久未散。
“打入地牢，寡人要亲自审！”顾涟低叹了一声，说完这句话后便甩了甩衣袖，示意慕影将人扣下去。凌瑜就这般沉默着任其带走，只是临走的时候对她轻轻笑了一下。温柔而从容，像极了她在湖边初遇他时的眉海眼间。四目相对，沉沦一世。
卜宁静静地站在大殿侧面，淡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只是白衣男子的视线并未像她一样停留在大殿中人的身上，而是从始至终都只聚焦在她一人的身上。
“终于还是走到这里了……”卜宁看着大殿上扶额低沉着的女子，不由自主地又问了一遍，“他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这一问是问自己，却更是像在问他。明明若真的想为她扫平障碍，用不得这般麻烦的。明明摆在他面前的有那么多种方法，他却一定要选择这一条最伤人心的方法。也许，事实可能就像白荼说得那样吧。
凌瑜的心中终究还是不甘的……今夜的谋反他到底带了几成的把握，她们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放下了这近二十年的执着，也没有人知道。
也许，在他心底今夜或许也是假戏真做。只可惜，这终究是别人的故事，她无权插话。
“对错与否，总归是要他自己来决断的。”苏木看着她紧蹙的娥眉，眉头不觉也有些微蹙，“还要再继续看下去吗？”
卜宁看着他，半晌又想起了他那日同她说过的话。若想要回到她原来的世界，他亦能助她。明明是那么熟悉的感觉，但是她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她总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们是否很早便认识了？
她也不是没问过他，只是他从来都笑而不答。
“苏阁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的结局？”卜宁带着一丝希冀问道。
苏木轻叹了一声，回复了一句意味深长地话，“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吗？”
卜宁微微闭上了眼睛，她早就知道了么？
貌似……她确实看到过，在黄金瞳中……但，眼见一定为实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