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哎我这边在开会呢,先挂了啊,嗯嗯当然了,我圣诞节会回来的”。
“爸,我最近过得很好,嗯……工作很顺利,多莉的病也有好转了……嗯可以的话我下个月就去看您”。
海克拍下了话筒,一双儿女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环绕,给这空荡荡的老房子徒添几分喧嚣。阳光从耷拉着的窗帘伸进来,屋内一片昏黄。
海克眨了眨脸上的皱纹,活动着脚趾头,发出“咔咔“的声音,对着空气吆喝了一声”嗨,老东西,最近过得怎么样“。这是他跟老伴以往常开的玩笑,自从老伴去世之后,海克仍保留了这一习惯,如今,他能开玩笑的只剩这个大房子了。“嗨,老东西,最近过得怎么样”海克的声音被吸进自己视线尽头的阴影里,房子没有回应。
打给孩子,海克本是想让他们给自己买一台冰箱,老冰箱坏了,这是海克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冰箱里面热得像个烤炉,运作了三十多年的冰箱,彻底坏了,一起坏掉的还有海克本应该吃掉的午餐。此刻,海克抚摸着冰箱,一言不发,像是经验丰富的医生给对方开了一张死亡证明。
“他们不管我,我自己也能好好活下去”。海克心想,自己也能处理掉这台冰箱,他要把冰箱拉到镇中心的废物回收点,那里的老板艾瑞克会把事情处理好的,好运的话,海克还能得到一笔钱。海克将冰箱拉到车库,好不容易地把它塞到自己的小货车上,晃悠悠地把车开出了家。
到镇中心的必经之路是莱福大道,两个月前的一个清晨,苏菲在莱福大道突发心肌梗塞,突然且永远地倒在了这条大街上。此刻,海克把车停在大道旁,点上一根烟,这是他缅怀她的方式,苏菲出事的时候,海克正好在这辆小货车上等她。海克至今搞不懂,好端端的一个人,一辈子不违法不作恶,一直做着个老好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因为搞不懂,海克每次在路边抽烟,都得想上好一会儿。
驶出莱福大道,向东再走上5英里,就来到了艾瑞克的店。一进门,艾瑞克便殷勤地打着招呼“嘿老鬼,好久不见,是要给我什么好东西啊”。海克走下车,用力合上车门,“冰箱,坏冰箱”,海克的烟蒂散落在艾瑞克靴子上。
“哎坏冰箱的话可值不了多少钱,你知道的就现在这个行情……”
“行了,多少钱都可以,把锤子给我吧”
“当然可以,那你可别后悔啊”
按照镇上的规定,售卖废品需要物品的主人先敲上一锤,这跟合同上的盖章,是一个道理。一锤子下去,物品正式成了废品,废品也正式跟物主断了关系。
海克打开冰箱门再检查了一番,摸摸冰箱门,咪着眼深吸一口气举起了锤子。
海克的上臂肌肉有点崩紧,一阵妖风吹过,嘴上紧咬着的烟里逃出几颗火星,他突然觉得眼前有点模糊。
“海克,海克,你发什么愣呢,导购问你冰箱要多大呢?”
海克转过头,苏菲站在面前,一手抚摸孕肚,另一手几乎要戳到海克的脑袋上。海克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在做梦,老年人多梦,这很正常,但这却是苏菲去世以来海克第一次梦到她,尽管是梦,但他很明显仍未准备好这次相逢。海克有些语无伦次,伸手触碰到苏菲的脸颊,这一切竟真实的难以置信,那个熟悉的触感,金黄的发梢,令人怀念的五官,一个生气勃勃得不像是活在虚幻里的苏菲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当初说没就没了的是你,现在突然间又出现的也是你”海克紧紧地抱住苏菲,脸上的皱纹都兜不住的泪水,随意洒落在苏菲的肩上。
“你一惊一乍地干嘛呀,在买冰箱呢,别耽误人家活计呀”
“不是……不是的……我等了你好久,我好没用,孩子们现在都不回来镇上了,今天早上我想吃个午饭,冰箱还坏了,我一个人开车,一开车就想到你。”
“行了行了我在这呢,别丢人现眼了,伙计我们要一台140L的冰箱不好意思啊”。
人一旦得知自己身处梦中,哭得也特别认真。
“走,苏菲,我们回家……”海克握住了苏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