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到年底了。
这一年刘宇拿了两次月销售季军，零次冠军，五次亚军。总监私下里把他的业绩简称为250。但就拿这个二百五他都已经绞尽脑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都给好几个学员垫付上了费用，差点刷爆他几张信用卡。至今还有一个学员欠着他3000块的垫付费用，说这是保证金，以防健身房关门跑路，也怕他卖完课就教学马虎，等他课程全部结束了才给。
黄雅莉却好像丝毫不费劲地占据着大多数月份的销冠，这让刘宇和其他同事都眼红不已。出于羡慕嫉妒恨，更多人捕风捉影，把“老爷车司机”和某某多金老爷车学员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甚至深夜买醉酒后开房的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刘宇是不太相信。虽然刘宇也眼红黄雅莉的业绩，她的业绩也不能说和她身材及长相上的优势没有关系，但她好像并没有刻意利用这个优势，也没有到要利用这种优势去交换业绩的地步。在刘宇眼里，这两样东西性价比不成正比。黄雅莉肯定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性价比。
所以刘宇眼红而不妒忌，只有暗地里倍加地努力，想方设法赶上黄雅莉的业绩。
年底健身房会推出一系列优惠活动，以冲刺业绩，同时锁定下一年的客户，保证来年业绩不降求升。压力最终都落在每一个教练的身上。总监跟所有教练强调，业绩是健身房的首要目标！卖课是教练的唯一使命！还特别关照刘宇的业绩一定要突破二百五，至少要251，并教导他注意挖掘存量，拓展增量。
叶潇是个难挖的存量。他刚来的时候好像就对健身房抱着一种戒心。作为律师，毕竟见多识广，一定对健身房的各种套路有所耳闻，或者至少出于职业的习惯，多少有所防范。其实他开始也只是抱着体验一下气氛的心态先来健身房看看的，因为萍姐跟他说健身房怎么怎么好。
“健身房还是不一样，有氛围，而且减肥除了跑步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式，还有很多专业的课程，有人带着练效果也更好，我们这两下一比可不就看出好歹来啦。”那天叶潇和萍姐在小区电梯里邂逅，他注意到了女邻居的变化：以往松松垮垮的肥腰巨臀好像看着有了点凹曲有致的形状，以往暗黄无光的脸上也重新焕发出些许光彩。叶潇便开玩笑地对她说，你最近好像是瘦了哦，脸上还透着亮哩，是不是有了第二春了？萍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大叔你别那么油腻好不好，妹妹我去健身房锻炼了好几个月了，有点效果吧？叶潇说跑步还要去健身房吗？家里买台跑步机坚持锻炼一样的吧。萍姐就说了前面那番话。
那时候叶潇已经趁着双十一在自己家里置了一台跑步机，还买了一双气垫跑步鞋和几套运动服装，以一周三两次的频率断断续续地跑了一个多月。感觉体能是有所好转，但体重却不见明显下降。
万事开头难，但唯独这个锻炼的事情反过来是开头易后面难。正当他在继续跑下去还是继续肥下去的抉择中烦恼的时候，萍姐这一下现身说法，让叶潇动了不妨去健身房看看的念头。尽管他对这种预付款消费方式抱有极大的戒心和反感，总觉得这些商家无一不是套路专家。他自己就曾经两次在美发店充了几百块的贵宾卡，不久一家跑路了，另外一家换了个马甲就不认人了。报警又不处理，打官司又不值当。很多人以为律师百毒不侵，但被小人诈骗，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但健身怎么也算是个高尚的事业啊，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应该也高尚吧，至少不至于跟理发店的人那般见利忘义吧。他推己及人地想。
那天他一到健身房，萍姐就带着刘宇在那里候着，他心里顿时发出自投罗网的哀号。当然萍姐是好心插柳，但刘宇是铆足了劲要柳树成荫。当萍姐跟他说有个做律师的邻居想过来体验一下的时候，他兴奋得两眼放光。
“我先看看吧。”叶潇尽管哀号，但也不好马上掉头就跑，只好抱着不轻的戒心，抱着手假意东张西望，想趁机开溜。
刘宇却一路陪同，生怕他走丢了。转一圈下来，不由分说先把他连哄带拽地弄到洽谈室，说：“哥，我先给你做个免费检测，然后给你做一个私人专属健身计划，一定能让你满意。”然后拿着那一份确实不太乐观的体测报告（叶潇怀疑这都是事先设定的），皱着眉头，“哥，你体脂率都27%了，超过正常太多了，还有钠啊其他什么指标都超标了。”
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叶潇不经意已经进入到健身房设定的情境中去了：你身体很差——再不来健身房锻炼就要出人命了——命比钱重要——训练课程包治百病——赶紧掏钱买买买。此外叶潇还心理作祟的原因——作为有钱人的邻居，不能被人看扁啊。但叶潇还是砍了40节课下来。刘宇本来让他买120节。
不过训练的效果还是有的，只是辛苦得让人有点恐惧。
“你确定这是健身的正确打开方式吗？”一听到功能性训练几个字他眉头就皱成了苦瓜。
“当然啦，哥，这才是专业的健身方式啊。”刘宇占着专业的优势，说话不容置疑。
“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了，没必要练这么狠吧？又不是要搞职业参加什么比赛。”叶潇觉得真正的专业应该照顾到不同人群的特点。
“哥，你也没多大年纪，这些都是你们这个年纪完全能够做的事情，只是你们一直没有做，所以各项身体机能都退化了。现在我们开始练起来还不晚，要不等你真的老一点再想练就来不及了。”刘宇仗着专业，有恃无恐。
算了，反正连死人他们偿命，练好了自己受益，叶潇想，那就虐吧。他身体颤抖着，克服着体能不足带来的呼吸困难，极力修正着力量不足造成的动作变形，忍受着肌肉酸痛到要撕裂的痛苦，过后迎来如打通任督二脉般的酣畅美妙。
“哥，是不是练得很爽？”刘宇在给叶潇按摩放松的时候问。
“嗯，酸爽，练的时候想死，练完之后还想要。”叶潇很诚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