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别过来啊……”
范范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勇敢,可真正面对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腿肚子说软就软,声音说抖就抖。
“你说不就不吗,嘿,我偏不。”那男人顶着一嘴胡渣,神情异常猥琐,两只手搓了搓,张开腿迈出了一大步,本来就不远的距离更进一步拉近了许多。
“放弃吧,只有变态才能打败变态。”另外一个声音幽幽地从范范脑后响起,没有丝毫的前兆,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范范心里本就惊慌,她想象了各种各样的场景,想尽了各种各样的说辞,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开场。
她原本以为,好歹是分部的门前,谅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自己如何,可看对方这架势和眼神,简直就是想把她当场生吞活剥了,而突然在身后响起的声音,刺激到她那敏感而慌乱的神经,就像是公司大会上偷偷放屁,放着放着崩出一坨又臭又响的稀稠,让人当场裂开。
她猛地回过头去,一只吊在眼眶外的眼珠子随风飘荡,稀疏的头发骄傲地飘扬着,脸上神情阴郁得像是要滴出水来,配合着惨白的肤色,完全吻合了范范对于未知恐惧的一切想象。
而范范确实是很有骨气的一个女生,愣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当场直接晕了过去。
“我说你这么做,真的好么,文毕。”一个旗袍高叉的女人,从荃文毕身后款款迈出,映着光亮,她的脚下只有很模糊的一片半透明的阴影。
“切,她迟早要习惯的,相比于到那种时候,我更倾向于第一次见面就给她来点刺激的。”荃文毕抹掉了眼袋处夸张的眼影,微微佝着的背也挺得笔直,“这个女人也太笨了点,劳资都靠这么近了还没发现,换作别的东西,她现在估计已经在大肠里面往屁股移动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落落轻叹着道。
“不,很有必要。”现了一部分原身的唐轻又重新变回了一个年轻的帅小伙,只是他那将眼珠子塞进随身携带的小水瓶里认认真真清洗的动作实在有点让人欣赏不来。
“不是这样的话,就可能会有人被他那副悲天悯人的人模狗样给骗了,让新人亲自感受一下这个人的无耻,我认为是一件很必要的事情。”
“呵,狗子闭嘴。”
“你说什么?!”
“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会吗!”
落落很是头疼,这两个活宝,基本上醒着的时候就没停过拌嘴,一般来说,打打嘴炮就算了,这两喷着喷着上头了还会动手这才要命,就跟拆家犬一个德行,一不看住家就没了,在落落付完了某一次整家装修的尾款之后,终于是忍不住发了火,将两条大型人形犬给锤爆了狗头,这后面才有所收敛。
见是落落发话了,唐轻老老实实地没敢再说话,荃文毕也装作没事一样,吹着口哨,点起了香烟。
“算了,你们俩离远点,我喊醒她,跟她说说清楚状况先,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落落轻叹了一声,每次类似这种情况的时候,总是由她来收拾手尾,而那两条狗子要是呆得足够久,很可能会再次发生暴动。
“切,让她在这睡一晚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顶多不就病一场嘛。”荃文毕嘀咕着,倒也是照做了,朝着警局分部的另一侧黑乎乎的墙边挪去。
“你懂个屁,这叫怜香惜玉懂不懂。”唐轻反驳了一句,倒也没心思跟荃文毕再开嘴炮,荃文毕走的那边门口有两条狗子在趴着,他也懒得靠近,不然总是惹得这些六感灵敏的小家伙嚷个不停,他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醒醒......范范......范范......”
落落换了一身比较现代的连衣裙轻轻推拍着范范,而躺在地上的范范仍是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她只得把手捂在范范的两侧脸旁,冰凉的手章像是极低温的冰块一样,不一会便刺激得范范迷糊地睁开了眼。
范范先是迷糊了一下,睁开眼看见有个脸旁贴得自己超级近,还来不及对焦,恐惧和惊慌涌进大脑,身体就本能地喊了出来,同时像是被烫到的虾一般,上下身往前缩蜷着就要挺起身来。
落落对付这种情况倒是很有经验了,眼疾手快地轻摁住了范范的手脚,力道拿捏得很到位,隔着衣物也没有太让自己身体的凉气侵染到她。受惊的人往往会无意识地做出一些过激的动作,也许只是体位的一点改变,却也能致其产生严重的后果,抑制动作,使之情绪趋于稳定,落落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别怕,别怕,是我。”落落移开了点距离,她的轻声细语在沉寂的街道上有那么一点书晴的温和感,却更比书晴来得要成熟,一股淡淡的妆粉味道钻入了范范鼻中,“你不用担心的。”
这时范范才看清楚,跟自己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颇为温文尔雅的女人,简朴的连衣裙很好地衬托出了她的身材,即使是这么蹲着身子弯着腰,也能让人感觉得到她的身材是那么出众,给稍微感觉放心的范范来了一发视觉冲击。
范范连忙左右上下看了看,总算是没有发现那两个可怕的身影,这才在落落的扶持下,慢慢撑起身子,直到她起了身才发现,晕倒下的时候磕到了些脑袋,后脑勺有些隐隐作痛,而也正是这痛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并不是梦。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落落,你叫什么呀。”
落落准备一步步来,并没有急着说出自己认识荃文毕等其他事宜,对于已经直接接触到答案的人,他们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缓冲时间,而之前并没有事先给她缓冲时间,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在这一过程中,表现出了一定的抗拒和质疑,导致在最后得知答案是,往往由于接受程度不足,导致悲剧发生。而直接交给你答案,告诉你这才是对的,然后再跟你解释为什么,中间能省不少麻烦。
“我......唔......落落姐......你就叫我范范好了。”范范的注意力稍稍被引开了一下。
“好,范范,你是为什么躺在这里了?”落落没有太靠近她,反而抹了抹裙子,和范范一样坐在了路上。
“我......”范范突然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话到了嘴边却无从说起。
两个身影就这么坐着,沉默了好一会,落落才开口打破了安静。
“其实,曾经我也以为世界上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玄幻,我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会这么荒唐,其实直到我自己见过了,亲身碰到过了之后,仍然有好久都觉得很震惊,很不可思议。”落落缓缓说道。
“落落姐,你也......见到过......那些东西?”范范有点意外,她的声音有意地压小了不少,眼角不安地往周围瞄着。
她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直言,但都知道说的是什么东西。
“嗯,我见过。”落落点了点头。
“其实......我不是很确定......到底是我自己犯迷糊了,还是真的就......”
范范现在心里挺乱的,她现在这种状态急需一个人倾吐,而一个有着类似经历的陌生人,就很能满足她现在的需求,特别是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身上有着女生化妆品特有的香味,一定不会是那些东西的。范范这么想着,似乎又有一些奇怪的味道从身后传来,可她猛地回头一看,并没有发现什么让自己心跳加速的东西。
“是真的。”落落不快不慢,只是如同在描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因为刚才我在旁边看到了。”
我看到你很坚强地一声不吭就晕了过去,相对于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不用被吓那么久。当然了,这些话落落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就算是要说,那也不是现在。
“落落姐......你......”范范突然感到心慌。
“不用怕,我是见过太多了,所以也就不怕了。”落落笑着补了一句。
“落落姐,你见过......很多?”范范眼睛都大了。
“唔,应该算是挺多了的吧。”落落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回想着什么,突然展露笑颜道:“有兴趣吗?我可以描述给你听。”
“别别别。”范范忙不迭摇头道。
诚然她自己确实产生了些许的好奇心,但眼下也不是什么好的时间好的地点,相比于满足那点好奇心,她更想回到宿舍那温暖的被窝里,宿舍周围相比较于这里的人气可多太多了。她想起了晴晴,想起了食堂的饭菜,想起了往常大大咧咧不拘一格的说说笑笑。
她想哭。
看着范范有些委屈巴巴的脸,萎靡下来的神情让人有些心疼,本来打理得整齐利落的长发散了那么几簇出来,眼睛里似乎有些晶莹在流转,只是她紧紧地抿住了嘴,嘴唇有些轻微的颤抖。
“来,我扶你起来,我送你回去吧。”落落轻叹了一声,本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又在半道收回了手。
到底还是个未谙世事的孩子,果然还是太直接粗暴了,估计今晚是跟不了任务了。可是,相对于实际情况来说,其实这也算不上很夸张的表演,甚至有的时候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回去再商量一下吧?落落的内心起了一丝纠结。
“嗯。”她的回应带着些许的哽咽。
看着两个身影渐行渐远,墙侧的黑暗处走出了一个身影。
“就这么让她回去了?不是你的风格啊。”看不见的地方,声音幽幽响起,附近的狗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朝着荃文毕的方向叫个不停。
“不然呢,留下来也只能拖后腿。”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太在意,“时间快到了,倒是你,不是每次都嚷嚷着要热身?拖拖拉拉,今晚是看到妹子直接热了吗,还是说想让我再给你上多几柱香。”
“呵呵,看明年的今天,我会在你的牌位上给你倒点来自隔壁臭水沟的精华让你醒醒脑的。”
荃文毕没有接茬,只是轻呸了一声,然后开始朝着某个方向慢慢走去。
落落送范范回去的路上,一直没有开口再说什么,她们之间就只是这样保持着沉默,而随着看见越来越多的路人,越来越靠近女舍,总算是让范范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一点。
“我就送你到这了,你自己回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落落停下了脚步,露出一个微笑。
“嗯,谢谢落落姐姐。”
“不用谢我,这只是作为邀约者助手的本职工作而已。”她仍然嘴角噙着笑,可一字一句在范范听起来却是冰冷刺骨。
她早该想到,哪有那么凑巧的知心姐姐,正巧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安慰自己,只不过刚才受的惊吓太大,也许脑子其实已经反应过来,只是还不愿意面对罢了。
“这是我们的名片,请你近期一定要找时间来一趟,这事关你自己,也关乎你的朋友们,我们并不想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帮助你。当然了,我们也不愿意强人所难,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们是不会强迫你加入的。”
落落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张黑黑的卡片,上面烫着银色的“投得安心招聘所”几个大字,下面是公司地址和联系电话。
将卡片塞进了呆若木鸡的范范手里后,落落很是干脆地回头转身,没有再跟范范说再见,就这样在身旁路人时不时的侧目下,在范范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范范呆了好一会,下意识就想把卡片丢掉,可动作重复了好几次,最后却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般将卡片放到了随身的口袋中。
她一路上有些失魂落魄,夜风吹在身上凉嗖嗖的,她抱紧了双臂,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仅凭着身体的习惯,迷迷糊糊地朝着宿舍的方向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摸错了好几间舍门后,总算是推开了她熟悉的温馨小窝。
“呀,范范!你可算回来了,都快凌晨一点了,我到处找你,打电话托朋友们问了不少人,连赵铭师兄都问过了,就是找不见你,你这是去哪了,担心死我了。”书晴连有人推门进来,那一身简便利落的运动装显然是范范无疑,可她这惨白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书晴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范范?范范,你别吓我啊。”
书晴摇了她好几下,可范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在她眼泪都快要急出来,准备打电话找医学系的朋友过来帮忙时,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范范却拽住了她的衣角。
“晴晴……”她的声音很轻,很无力,像极了无助的年幼孩子,独自迷路在乡郊野外。
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地面上,成串地涌出,极力紧抿的嘴唇不断颤抖。
“晴晴……”
她哽咽着想说点什么,却只能一抽一抽地流着眼泪,她紧紧地抓着书晴的衣服,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乖……没事了,没事了……”
书晴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眼圈也是红红的,面容上满是心疼,而眼中隐隐有怒火在积蕴。
这一晚,她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