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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见时难

1

高墙,铁丝网,守备森严的卫兵,放风时间,一队囚犯沿着前院跑步,转向后院。

周冠忠带着连生、李参谋和一队卫兵走进院子,刘野心远远迎过来,满脸堆笑,伸出手:“周师长,您来了!我正琢磨着您也该来了!”

周冠忠伸出手与刘野心握了一下:“我刚下火车,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刘野心嘿嘿一笑:“是啊,是啊,周师长,令妹的事儿的确很麻烦啊。不是我不放人,而是,她的事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周冠忠:“有什么不简单的?”

刘野心拿出一封信递给周冠忠:“你最好看看这个!”

周冠忠把信拿在手里,看了几眼:“这信怎么了?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怎么了?周师长,这信是从令妹身上搜出来的,写信的人很可能是共党分子!”

周冠忠苦笑了一下:“刘所长未免神经过敏了吧!”说着把信装进口袋。刘野心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周冠忠心里很不舒服,党国的事就坏在这些小人身上,神经过敏,动不动就搞政治:“好了,把周敏柔交出来吧,我要把她带走!”

刘野心不满地看看周冠忠,回身对看守:“去,把周敏柔带出来!”

连生和看守一块去带敏柔,敏柔却坚决不肯走,她大声哭喊着,绝不一个人走,要走跟同学们一起走。连生不顾一切把她抱了出来,敏柔又哭又闹。放风的犯人正跑步过来,都停下来,高声喊:“打倒法西斯!不准迫害学生!”

周冠忠走过来,刚要训斥敏柔,无意中抬头,却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冠杰?难道这个人是冠杰?”冠杰是周家老二,周冠忠的弟弟,十几岁离家北上求学,就再也没回过家,开始的几年还有信来,再后来就一点消息也没有了。周家人到处打听他的下落,周冠忠到了北平后更是通过各种关系到处找,他心里一直觉得弟弟很可能是参加了共产党,说不定被抓起来了或者已经死了,私下里也一直留意监狱处决犯人的消息,可是没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弟弟出现了。

冠杰也看到了周冠忠,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互相对视着。看守冲过来,推开了放风的人:“不许聚众闹事儿!走开,走开!”犯人被带走了。

连生看到了周冠忠的异常,把敏柔交给随行的卫兵:“大哥,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周冠忠看着远去的犯人:“连生,我好像看见冠杰了!在刚过去的那些人里!”

连生震惊:“谁?二哥?在哪儿?我去看看!”急忙向后院跑去,刘野心看见连生跑向后院,急忙让人跟了过来。

连生跑到后院,看到犯人们正在被赶进牢房,冠杰正被推进牢房,连生看到了他,叫了声:“二哥!”

冠杰看到连生,愣了一下。不远处,罗看守急忙走了过来,连生急忙指着冠杰问罗看守他是谁,罗看守告诉他叫林世光。连生愣了一下,走开了。

冠杰看着走开的连生,与罗看守对了个眼神,罗看守脸上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连生跑到监狱门口,周冠忠正带敏柔上车,连生轻声对周冠忠:“大哥,我看到了,应该是二哥,可是已经改了名字,叫林世光。”

周冠忠怔了一下:“林世光?”随即叹口气:“哎,我真蠢!早就应该想到他改了名字!想不到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让家里担心了这么多年!”

“怎么办?我现在就带人去把他接出来?”

周冠忠摇头:“这事儿没有这么容易!他的情况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我听说那里关的都是共产党的大头目!”

连生着急地:“那怎么办?现在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万一哪天开战,说一定就要处决他们!——要不然,我先去打探一下情况,看看怎么回事。”

周冠忠点头:“先回去,再想办法。不要跟家里人说,尤其是老太太!”

2

朱今墨坐在旅馆房间里,面前放着那份报纸。黄昏的太阳照进来,屋子里明暗变化很强烈。朱今墨下决心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拎着箱子走出了房间。

他走到街边,叫了车,说出了他熟悉的那个街道的名字,心里依然是矛盾的:“我只到周家门前看上一眼,只停一小会,我不进去,我必须走!”他不时对自己说着话。

车子已经在周家门前停下,朱今墨下了车,来到周家大院门口,看看关闭的大门,有些迟疑。

身后,传来车声,随即,周冠忠的车开了过来,在周家门前停下。连生下了车,拉开车门,敏柔下了车,朱今墨急忙躲到树后面。敏柔边走边哭,回头张望了一下。

朱今墨看见敏柔的泪眼,一下怔住了。敏柔哭着进了门,连生和周冠忠也跟了上去。

门关上了,朱今墨从树后面走了出来,脸上是矛盾和关切,想走又不想走,盘盘旋旋。

大门却突然打开了,郭富才拎着菜篮子出现在门口,看见朱今墨,十分惊讶:“姑爷?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你这是从哪儿来?”回头喊:“太太,姑爷回来了!”接过朱今墨的箱子就往里走,朱今墨心里长叹一口气,他知道他输给了自己,也许他一直就在等着这个时刻,等着有个人把他叫住,然后,他能走进周家,见敏柔一面。

他脚步沉重地走上台阶,走进了周家大门。

他的出现,让顾玉秀又意外又兴奋。连生刚要向他发火,周冠忠制止了连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朱今墨一眼,随即让他赶快去看看敏柔。朱今墨知道周冠忠是替他解围,向周冠忠点点头,接着向后院敏柔的房间走去。

敏柔看到朱今墨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当着大嫂的面,她不顾一切地扑到朱今墨的怀里:“你怎么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朱今墨看到敏柔,心里也是一阵激动。他心里一直牵挂着敏柔,一直渴望这样见面的时刻。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敏柔靠在朱今墨怀里委屈地哭着:“我心里好难过,我一个人回来,可是我的同学们还在受苦!我觉得我像一个不光彩的逃兵!”

朱今墨轻轻拍着敏柔的后背:“好了,都过去了,没事儿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就知道你很勇敢。”

敏柔哭得更凶了。

3

周家客厅里,顾玉秀、周冠忠坐在堂屋里。

敏柔的意外被捕搅乱了周家的平静,一连串的事件让顾玉秀和周冠忠都有点不知所措。

顾玉秀很想跟大儿子说说他们父亲的事,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敏柔回家了,朱今墨也回来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既然人已经回来了,就赶快结婚吧,顾玉秀让程婉仪去叫敏柔和朱今墨过来,一块商量结婚的事,却没想到一开口就谈崩了,敏柔坚决不同意现在就结婚,理由是,她的同学还关在监狱里,这个时候是不能考虑儿女私情的。顾玉秀被敏柔的言语吓坏了,母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顾玉秀吵不过敏柔,只好转向朱今墨:“墨儿,先不管她,她现在是疯子。我问你,你的意思呢?”

朱今墨的态度更让她意外,朱今墨说这事听敏柔的,他们的事由敏柔决定。朱今墨的话让敏柔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谈话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顾玉秀让周冠忠再去劝劝敏柔,周冠忠应声走进敏柔的房间,敏柔任性地不理他,周冠忠好言相劝,敏柔却依然固执。周冠忠知道敏柔的性格,他并不打算真劝,只是母亲让他做的事,他就要做。而且从日本回来到今天回家,朱今墨的表现他一直看在眼里,他知道朱今墨一定有什么事儿瞒着他,也瞒着敏柔,只不过他并不想把事情挑开,不想在这个混乱的状态下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不料敏柔越说越来劲,竟然开始指责周冠忠:“哥,你看现在的北平都成什么样了?我倒要问问你,身为军人,天天看着日本人在你们眼皮底下演习,你难道不感觉到窝囊?为什么不起来抗争?”

朱今墨急忙拉住敏柔:“柔儿,别这样!”

敏柔:“不,我就是要说,哥,虽然你把我从监狱里救出来,可是,我一点也不感谢你!因为,你根本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你怕给你自己惹麻烦!怕你的妹妹因为反日坐牢,你跟上面不好交待是不是?”

朱今墨着急地:“敏柔,你不能这么说大哥!”

敏柔激动地:“我就是要说!我宁愿回去坐牢,也不愿意这样苟且偷生!如果你真为了我好,你就去要求把所有的人放出来,不然的话,我就会认为你是个胆小鬼!一个懦夫!”

周冠忠脸一下沉了下来,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转身往外走:“狂热,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狂热!”他知道敏柔的话不能当真,也知道敏柔根本不知道世事艰难,她什么都不懂。

顾玉秀走了进来,厉声地:“柔儿!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别以为家里人都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告诉你,这婚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我现在就告诉你,最晚下个月,就把事儿办了!”

敏柔哭了起来,看着朱今墨。朱今墨一句话也不说,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他只知道事情越来越难办了。

4

郭富才拎着菜篮子走出院子准备去买菜,一眼看见周祖康正在门口徘徊,“老爷!你怎么来了?”郭富才一面迎过来抓住周祖康的手,一面急忙回头看家里人是不是跟上来了。周祖康又激动又不安,告诉郭富才,他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这个地方,他去过部里,市府,已经知道了老大周冠忠驻守北平的事,接着又责怪他为什么不早点跟他联络。郭富才只是一个劲地叹气,周祖康自己也明白,他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顾玉秀不可能给他消息。可是白说也得说,谁让自己做了亏心事!他问郭富才自己能不能去看看顾玉秀,哪怕就是让她骂一顿也是好的。他其实就是想进去看看家里人生活得怎么样,虽然他知道周冠忠会把一切都安排好,但还是想亲眼看看。郭富才却不敢答应他的请求,他知道太太一定不会答应,弄不好还会再气出毛病来。

门开了,周冠忠和连生从门里走出来,顾玉秀也跟在后边,边走边说着话。周祖康看见顾玉秀和周冠忠,也愣住了,气氛一下变得很紧张。顾玉秀一时百感交集,悲愤交加,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郭富才急忙说:“太太,老爷他是自己找过来的。这大太阳地里的!”顾玉秀看看郭富才:“你说的什么糊涂话,我们家哪儿来的老爷!”转身就往回走,周祖康张着嘴,追了几步:“玉秀,你听我说,我不放心柔儿!”

顾玉秀在门前停下,看看周祖康:“她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已经不是吃奶的孩子了,再说家里的事儿有他大哥呢,你就别瞎操心了!”对周冠忠:“忠儿,你还不赶快走!”周冠忠急忙往车前走去。拉开车门,刚要上车,忍不住又回头看看周祖康。周祖康急忙走过来:“忠儿,你,你还好吧?我,柔儿的事我已经找到市府和部里了,正在努力!”

周冠忠眼里闪过一丝感动,回身看看院门,说了句:“您费心了,我已经接她回来了!”说着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开走了,周祖康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看着紧闭的大门,很失落。

5

周冠忠连晚饭也没在家吃,就匆匆赶回了军营。母亲留他也没有留住,他担心军营里的事。一进指挥所,参谋长老李就向他报告:“长官,日本人明天又要在宛平县城演习了,上面要求我们派兵监视!”

周冠忠心里说不出的悲愤,一句话也没说。他平素话就少,现在话就更少了。李参谋知道他的性情,把文件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周冠忠坐在灯下,一动不动。他不想看地图,也不想看文件,什么也不想做,此时的他,真的有些万念俱灰。身为一个军人,灰心的想法是可耻的,可是眼下他除了灰心,还能怎么样?

连生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大哥,老爷来了,来看你!”

周冠忠困惑的表情:“老爷?”他起身,回头,一眼看见周祖康站在门口,他脸上立刻呈现出惊异的表情:“这么晚了您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周祖康有些局促:“我,我来,是想问你,敏柔她还好吧?”

周冠忠的目光很复杂,有感动,也有意外:“她很好,很好!”

周祖康不安地:“出事儿的那天,我本来是跟她在一起的。”周冠忠流露出问询的目光。两人目光相遇,都有些尴尬,连生急忙退了出去。周祖康愧疚地:“我知道她是柔儿,可她不知道是我。警察来的时候,我没保护好她。”

周冠忠急忙打断了周祖康,他不想听20年没见面的父亲一见面就检讨,忙说:“啊,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周祖康有些为难地:“啊,对,有事儿,我来,是想问问,能不能帮帮忙,把其他的学生也放出来。我联合了七个委员,给市府写了信,可是听说日本人压力很大,暂时不能放人,学生们正在准备更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我,是担心,事件升级,对你们,对孩子们都没有好处!”

周冠忠明白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父亲的正义感,也知道父亲的态度。但是,他知道这事没有那么简单,那些年轻的学生,相当一批知识分子,以狂热为时髦,喊打,喊杀。但是一旦真开战,恐怕以国之兵力支持不了三个月。他沉吟着:“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是个军人,恐怕,有心无力。”

周祖康为周冠忠的话失望了:“忠儿,你怎么能,你——”

周冠忠听到周祖康叫他的小名,心头一动。

周祖康有些尴尬:“对不起,我不该来找你,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我先告辞了!”说着起身就要走,周冠忠急忙伸出手拉住他:“父亲——”周祖康听到周冠忠叫他父亲,像触了电,两人都有些激动,又有些不自然。

连生正好走进来,周冠忠急忙指着连生:“啊,父亲,这是连生,郭叔的儿子,现在是我的副官!”

周祖康听到周冠忠叫他父亲,再次怦然心动,想拉周冠忠的手,又急忙掩饰,拉起连生的手:“连生,我知道你,你跟柔儿同岁的,你小时候我见过你!”连生激动地拉着周祖康的手:“周伯伯,想不到咱们一家人又见面了!”

“是啊,是啊,一晃十几年,我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连生看看周冠忠:“大哥,我在外面听见你们说话了,你还是帮忙想想办法吧!”

周祖康急忙摆手:“啊,没关系,不用说了,我要回去了!”

连生急忙劝:“周伯伯,您别走,晚上就住在这儿吧!”周冠忠却冷静地:“连生,送老人家回去吧!”连生惊讶地看着周冠忠:“大哥!”

周祖康有些失望,急忙往外走:“不,不了!我自己有车,不麻烦了!”周冠忠和连生起身相送。

周祖康的司机拉开车门,周祖康上了车,他在里渴望地看着周冠忠:“你,跟你母亲说,让她多保重。这些年,她一个人撑这个家不容易,还有,要是,方便,我想去看看她!”

周冠忠默默地看着父亲:“我一定转告,您放心吧!”

车开走了,周冠忠和连生站在夜色中向周祖康挥手,依依不舍。连生问周冠忠:“大哥,老爷说的事儿,你为什么不答应?”周冠忠沉默着。

连生:“大哥,这么多年,头一次见面,你怎么能不帮忙呢?”

周冠忠苦笑着:“我何尝不想帮这个忙?可是,我现在要救冠杰!”

连生有些困惑:“这两件事儿有什么关系吗?”

周冠忠:“当然有关系,我不是不同情那些学生,可是,现在的局势这么复杂,关东军向市府施加压力,不许释放学生。你不希望我去向河田求情吧?”

连生震惊的表情。

周冠忠悲愤地说:“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我能做的,只能想办法救出冠杰!我所求不多,只求一家人能平安!一个军人,不能扛枪打仗,只能求平安自保,你以为我不痛苦吗?”

6

号子里关了七八个人,冠杰靠在门口发呆。

罗看守走到门前,往里看了看:“林世光,出来!”

冠杰走出监舍,罗看守说了句:“周冠忠来了,点名要见你!”冠杰心头一惊。

刘野心的办公室,周冠忠正坐在里面等冠杰,刘野心掏出一支香烟递上去,周冠忠示意不抽,摆了摆手。

刘野心自己点上一支,观察着周冠忠:“周师长,这位林世光,是周师长什么人?亲人还是仇人?”

周冠忠沉默了一下:“不是亲人,也不是仇人,是受一位远房亲戚之托,打听一下。”

刘野心邪恶地笑了起来:“这个人背景可是不简单,师长要有心理准备。想救这个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周冠忠疑问的目光:“他什么罪名进来的?”

刘野心说:“这个人,背景我们还没有最后查清,可是据我所知,不是个简单的人,详细的恕我不能告诉您。反正,据我的观察,这个人可能是共产党的一条大鱼!”

周冠忠看了刘野心一眼,知道眼前这个家伙也不好对付。

“周长官,您应该知道,我们这里是军人反省院,归国民政府政训处直接管辖,何部长都亲自来这里上过课。上面让他们反省,每月交一篇心得,这个人,一篇也没有交过。从去年开始,党国有令,让这些人写一个自白书就可以出狱,他们居然不写,为这事儿闹绝食,还出过人命。这个林世光,从来没有家人来看过,也从来没有提出过出狱的要求。我们找他谈过多少次话,动员他申请出狱,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根据我的经验,越是这样的人越麻烦!”

冠杰被看守带了进来,看见周冠忠,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淡淡地没有表情。

周冠忠下意识地起来迎接,可一看到冠杰的冷淡,就急忙转向刘野心:“我想跟这位兄弟单独问几句话,不过分吧?”

刘野心一直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听周冠忠这一问,他尴尬地笑起来:“啊,啊,不过分,不过分。您是师长,又是长官的红人,放心,我放心!”随即就不情愿地起身,往外走。连生跟了出去,门轻轻带上了。

周冠忠看见门带上了,激动地冲过来,上前抱住冠杰:“冠杰!二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冠杰警觉地看看门口,推开周冠忠冷冷地:“你认错人了吧,我叫林世光!”

门又开了,刘野心推门进来,正看到冠杰冷漠的表情,随即便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香烟:“我的烟!您不抽烟,我拿走了。”周冠忠的下巴咬得直响。

门再次关上了,屋里一阵沉默,冠忠带着受伤害的表情看着冠杰:“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进来的?”

冠杰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你说话呀!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待了多久了?这些年你都到哪儿去了?”

冠杰情绪有些激动,但他克制着:“母亲,她一切都好吗?家里人都好吗?”

“亏你还记得她老人家——咱们一家人现在都住在北平,我的部队就住在丰台!”

冠杰打断了冠忠:“我听说了,你现在是师长吧?刚从日本访问回来——”

冠忠有些难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北平?为什么不送消息出来?”

冠杰摇摇头。

“你倒是说话啊,怎么了?难道你是共产党?你?”

“你不要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我的事儿你管不了!”

“你真的是共产党?已经曝露了?是不是?”

冠杰震惊的表情:“你怎么也懂这个?”

“我当然懂!这些年为了找你,我把这些事情弄得清清楚楚!我的部队里也有共产党员!告诉我,到了什么程度?暴露了没有?”

冠杰既感动又无奈地看着冠忠:“谢谢你,哥,真的不用了!”

冠忠冲动地拉住冠杰:“不,我一定要把你救出来!日本人就要打进来了,这些天关东军天天在演习,假想敌全都是我们的守军,一旦北平失守,最先倒霉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冠杰:“哥,不,我不能走!我一个人走了,没有任何意义,我要我的同志,我要我们的人全部出去!”

冠忠震惊的表情:“你说什么?你要你们全部的人都出去?”

冠杰诚恳地看着冠忠:“大哥,你不用管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哥,你赶快走吧,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也不好,那个典狱长是个很坏的人,会对你不利的!”冠忠冲动地拉起冠杰的手,十分激动:“那我更得把你带走!”

门开了,刘野心推门进来:“长官,对不起了,犯人要回号子里了。”

冠忠急了:“你什么意思?今天这个人我们要带走!”

刘野心不慌不忙地:“对不住,周师长,你明天再来吧,我问过上面了,他们说您是来视察的!没权力提犯人!”说着架起冠杰往外走。

冠杰回头深情地看了周冠忠一眼。冠忠站在那儿,绝望地看着冠杰离开。

7

周祖康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回到家。这几天他到处奔走,为这些学生们,看起来情况没有那么好,他身体很累,心情更糟,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难以适应。他走进客厅,赵蔓君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是他回来了,迎出来:“你回来了?部里刚送来的加急公文!我帮你收了!你今天没去办公?”

周祖康接过信封,边打开看,边走进书房。赵蔓君跟进来:“学生们的事儿处理好了吗?”

周祖康头也不抬,硬梆梆扔过来一句:“你要是想问敏柔的事儿就直接问,用不着拐弯抹角!”

赵蔓君有些尴尬:“啊,我也是好心嘛!”赵蔓君知道周祖康的脾气,平时周祖康让着她,但遇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是不敢硬顶的,更不敢说假话。

周祖康觉得自己话茬有点硬,往回收了收:“敏柔已经出来了,她大哥把她保出来的!”

赵蔓君怔了一下:“啊,好好,太好了!”

周祖康看了赵蔓君一眼,觉得她有点虚伪,哼了一声,他把信放在桌上,想着信的内容。国民政府邀请全国各界知名人士300余人,于7月15日到23日在庐山牯岭图书馆召开国事谈话会。这是要打仗了!如果他没猜错,这实际上是一次吹风会,听取社会各界的意见,商讨对日作战的可行性!

这时,仆人阿三走进来:“老爷,外面有人找!”其表情有些紧张。周祖康急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谁呀?”

阿三不说话,只是指着外面。周祖康急忙走出屋,看见两个日本军人正站在院子里,也吓了一跳:“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儿?”

日本人客气地向周祖康鞠躬:“我们,是河田先生的助理。河田先生本月7号要在家里搞一个宴会,邀请您去参加,这是请谏——”

周祖康怔了一下:“啊,我,刚接到国民政府的通知,要去开会,恐怕去不了了——”

日本人微微一笑:“具体事宜您再与河田先生商量吧,我们先告辞了!”说着双手递上信封,走开了。

周祖康拿着信封,有些不知所措。赵蔓君走过来,有些兴奋地问:“河田要请你吃饭?什么时候?”接过请柬看着“哦,六国饭店,是东亚文化委员会组织的。参加的人一定很多吧?”

周祖康看看赵蔓君:“管他是多是少!这种聚会我是不会参加的。”

“不参加?怎么行?”

周祖康忧虑地:“看来河田一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看来这仗真的要打起来了!”

“真的要打仗了?我们怎么办?”

周祖康咬着牙:“能怎么办?走!我们离开!你明天就开始就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该扔的扔,该卖的卖,我们准备离开,听到没有?”

赵蔓君震惊:“离开?去什么地方?”周祖康干脆地:“回重庆老家!我宁可回家种田养猪也不会待在这个地方!”

赵蔓君心头一惊,冷笑着:“得了吧,要去你去,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回什么四川了!”

周祖康不满地:“你当然不想去!我知道你离不开这北平的灯红酒绿,舍不得我这个名教授的头衔!”

赵蔓君微微一笑:“你说对了!我知道,你不是想回重庆,是想回你那个家。告诉你,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不会放弃我这个名分!因为我的儿子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教授是你的名片,你就是我的名片!”

周祖康惊恐地看着赵蔓君,赵蔓君微笑着。他背过身去,沉默不语,但他心里知道,赵蔓君说的是对的,他的确想回那个家。这20年,他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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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书紧跟时代步伐,与时俱进,全面地介绍了作为一名总经理应该处理的一系列事务,其目的不仅是帮助总经理解决许多日常工作中所遇到的问题和困难,更是为了使他们迈向职业生涯的更高台阶。本书具有以下特色:一、高效实用。一般管理类图书多以理论介绍为主,此书则紧扣总经理工作的实务,在讲解理论的同时,把理论和实践紧密地结合起来,以求全方位地提高总经理的管理素养。二、全面充实。此书从总经理形象塑造、权力运用、用人艺术、事务处理、人际沟通等,对总经理日常工作做方方面面的介绍,内容系统全面。是中国总经理必备的工具书。在编写过程中,我们本着通俗易懂、可操作性强的原则,力求内容丰富、重点突出,使总经理在工作中得心应手。
  • 我的竹马爱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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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邻家弟弟宫承朗要参加选秀出道,莫尚香是不信的。就那个脾气又倔又闷、嘴里吐不出好话的臭弟弟?!能不搞事吗?“所以你要当我的经纪人,防止有人晚上敲我的门。”宫承朗认真地说。莫尚香真的怀疑这样的傻弟弟也能当得上明星吗?生活没有现成的答案抄,能不能的先放在一边,努力的同时找出属于自己的答案呗。不管是不是虚幻的梦,先去闯一闯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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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生顾晓璇经过一系列的琐事,认识了几位好朋友,但在毕业时却与自己喜欢的人分开了,但大学时遇到了他,接着两人开始了一段大学生活,直到上班…
  • 哲学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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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学的根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精神和物质的关系问题,人们在工作过程中通过对各种知识的概括学习和总结从而更好的更深刻的了解和认识自然、认识社会。哲学通常是研究根本问题的,这就需要对表面的问题进行批判的反思,通过这种反思更清楚的认识世界、了解人生。
  • 一棍碎天

    一棍碎天

    江湖闯荡,无畏艰难,庙堂驰骋,纵横捭阖闯荡修仙之路,掌控无尽山海,探求仙尊大道,傲视万千仙妖。欢迎新老读者入群交流:321906354
  • 通灵邪医

    通灵邪医

    张迈:一个曾经的少年医学天才,因为获得阴阳奇术传承,而被世人误解。五年后,被武学学校开除的他,重新走上医学之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拯救红颜,张迈一步步涉入另一方未知世界……妖、魔、鬼、道、千年粽子、墓室机关、奇异道术……且看一个花花邪少,纵横医界,逆天改命,一步步踏上巅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