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强说：“你不懂，像他这种艺术家，才不会在自己家里挂自己的画，太俗。”
李伟航笑了。
“既然打算了，为什么还不去买？”萧萌问。
“一个人懒得去。”李伟航解释道。
管强又说，李伟航是个聪明人，选家居饰品这种东西，就得拉上几个朋友一起去。一个选家居的感觉很凄惨。明明是件幸福的事，太凄惨就不好了。
管强本身对家居这种东西完全没兴趣。大学毕业时他就有了自己的房子，他父亲一手包办了房子的装修。管强毕业后的第一任女朋友又完善了房子里所有琐碎的装饰。
管强总是说，他觉得，那套房子完全和他没什么关系。在他看来，那倒像是一间旅馆，只有住宿这一个用途。到了现在，他基本上也很少在那里住宿了——他的原则是，从不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所以干脆不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天生就对家居类的东西感兴趣。
看起来，萧萌的兴致比李伟航还要浓，考虑的比李伟航还要周全。
她说，买家居饰品很重要，要和整个房间的格调一致，李伟航的房子嘛，做成简约明朗一点的好，越是远离尘嚣的格调越是适合。
一时兴起，几个人立马就去了家居饰品城。
最后，萧萌帮李伟航选中了两幅，每幅都是分开的三个版块。一幅是彩虹，一幅是蒲公英。
蒲公英吧，看着素一点。李伟航说。
管强也同意李伟航的选择。彩虹是小女生喜欢的东西，不现实。管强说。
女人，美就美在她们的不现实。萧萌说。
现实的女人很恐怖。
他们买了水泥钉，把三个版块钉在客厅的墙壁上。
这才像个家。萧萌看着墙上的画。
李伟航看得出来，她对她挑选的这幅画很满意。
“还真别说，多了这么一幅简单的画，感觉确实温馨不少。”管强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边开啤酒边说。
“休闲。”李伟航说。
“不，是浪漫。”萧萌说。
“蒲公英有什么浪漫的？”李伟航问。
“它的浪漫在于它的种子，风一吹就飘落四面八方，风吹到哪里，种子就落到哪里。”萧萌说。
李伟航无奈道：“算了，我浑身上下最不缺的就是种子。”
一句玩笑话。
萧萌脸红了。
管强嘴里的一口啤酒差点没喷出来，连连冲李伟航竖大拇指。
7
自从去过李伟航家之后，李伟航发现萧萌越发对他的生活感兴趣了。闲聊的时候总是在关注李伟航的日常作息，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干什么，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看电视的时候喜欢看什么节目，平时喜欢读什么书，看谁的小说……
她充满好奇地提问，李伟航也就充满耐心地回答，也没觉得烦，有的时候说得上瘾了，还会附加答一些她没问到的事。李伟航跟她讲李伟航的大学，讲李伟航的家乡，讲李伟航闯荡社会混江湖的事，偶尔也讲李伟航的上一段感情。
如果是再年轻个几年，不用几年，一两年就可以，李伟航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把这当成一种暗示，说不定会趁机主动出手，择哪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她骗上床，用肉体和灵魂全身心同步跟她交流。
可那时候不行了，从上一段感情结束之后开始就不行了，中规中矩了，连动手动脚的勇气都没有。李伟航把原因归结为年龄，年纪越大，人就越胆小。
李伟航人生的这前三十年，就是被幻想两个字害了。幻想自己多么出色，多么与众不同，幻想美女们都会对他一见钟情，对他垂涎若渴。后来，李伟航终于大彻大悟地意识到，其实没那么回事，李伟航只是一个普通得没法再普通的人，没钱，没什么固定资产，也没什么值得被称赞的地方，人品顶多也就三七开，好的占三，坏的占七，这还是往多了说。李伟航喜欢有创造性的事，小时候曾经梦想过要做个建筑师，一天到晚设计房子那种，后来发现他这种非理性的智商点，对理科的学问根本就不感冒，最后就走上了广告这条不归路。也算创造，多少还算有点作品。这是李伟航在理想上聊以自慰的地方。他总想着，等他熬完了在人世的几十年，总得留下点什么吧，别白活，就行了。有时候李伟航跟管强说他这想法，管强他就会说他迂腐，要按李伟航说的，做爱也是一种创造过程。李伟航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对，所以李伟航对这事也很迷恋。
这话题又扯远了。
其实李伟航不太善言谈，可是李伟航和萧萌有共同话题，就比如说起闯荡江湖的事，他们就特有共识，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他们都是一个人孤零零来到一个城市，吃喝穿住，都是问题，最麻烦的就是吃，吃什么，怎么吃，自己做也麻烦，出去吃也麻烦。特别是干他们这行的，整天想着虚无缥缈的艺术元素，哪有精力顾及生活细节。他们分析了，这是他们这行饮食不规律的主要原因。萧萌说她喜欢煮饭，可是一个人的饭菜不好煮，少了没什么花样，多了又浪费。
李伟航就顺着说，什么时候尝尝她的手艺。
她痛快地答应，问李伟航去他那做还是去她那做。
李伟航说都行。
她又问李伟航，谁负责收拾碗筷。
李伟航又说都行。
然后她就嘻嘻地笑。
李伟航跟萧萌聊得多了，自然就更熟了，熟到临近产生感情的地步。其实感情都是这么培养的，在一块时间长了，谁都容易产生感情。这属于摩擦生热的原理，想想人这辈子，同学，同事，亲朋好友，哪个不是摩擦生热的结果。
下厨这事，李伟航一开始还觉得是哪说哪了的事，没想到萧萌记在了心上，突然有那么一天，李伟航几乎都已经完全忘记这事了，她突然又提醒李伟航。
那就今天吧，李伟航说。
李伟航觉得他一个单身男人去单身小姑娘家里吃饭不礼貌，就提议去他那。然后，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了菜，买菜的时候萧萌不时地询问李伟航家里有什么，然后掂量着炒出她那几个拿手菜还需要什么调料，又买了几样。
李伟航还颇为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如果把煮泡面这种事排除在做饭下厨类活动之外，那么在那之前，李伟航房子好像从来没开过火，厨具从来没用过。
萧萌系着粉色的卡通围裙，边做边给李伟航讲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营养在哪，李伟航倚在厨房的门看她忙得不亦乐乎，那感觉有点像看电视里美女厨房的综艺节目。
这事，管强不知道。至今都不知道。
李伟航没告诉他。
对此李伟航给自己的借口是，以他对管强的了解，他应该没兴趣参加这种没有激情的活动。
萧萌的手艺不错，咸淡适中。那天晚上她做了三道菜，一个三杯鸭，一个尖椒肉片，还有四季豆。都是家常小菜，但味道确实可以。
李伟航放了一张欧美老歌的CD，第一首是《卡萨布拉卡》。他和萧萌就在这首歌的旋律里面开始晚餐，边吃边聊，聊菜式，聊生活。她笑点不高，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李伟航开她玩笑，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笑话，她也笑。
不知不觉，三盘菜几乎全被他们消灭。
笑得累了，聊得累了，萧萌看着桌上的碟子和碗问李伟航：“谁洗碗？”
李伟航伸出拳头：“剪刀石头布吧。”
“好！”萧萌也伸出拳头。
李伟航出石头，她出剪刀。
“不行不行，三局两胜。”萧萌说道。
“好。”李伟航说。
第二局，李伟航还是出石头，她还是出剪刀。
“五局三胜！”萧萌又说。
“好。”李伟航又答应她。
第三局，李伟航出剪刀，萧萌出布。
萧萌干脆趴在桌子上，像是耍赖，又像是撒娇：“反正我不洗。”
李伟航被她逗笑了。
最后她还是洗了。李伟航说他洗，她不让，她说愿赌服输。
还说，李伟航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事，也得愿赌服输。
8
那天晚上的一顿晚餐，从开始着手制作，到享用，到收拾残局，两个人像在进行一场游戏，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李伟航觉得这种集乐趣和生存于一体的活动很健康，也很欢乐，让人觉得没有烦恼。这比出去外面吃大餐要实惠得多，也经济得多。基于这种心态，时光也开始让人留恋。
萧萌煞有介事地跟李伟航阐述，他所形容这种心态和感觉，就是所谓的温暖和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