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在世遇知己,岂能不浮一大白!
朱由检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徐兄,何不共饮一杯?”
还未等徐绍动作,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汹汹的叫嚷声,但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锦衣卫办案!”
一队凶神恶煞的锦衣力士,手中拿着锁链刀杖匆匆就闯了上来。
这群锦衣力士约莫二十来人,个个气势汹汹,好似一匹匹豺狼饿虎。
一个身穿儒衫的白面书生被众锦衣力士拱卫在中间,这白面书生比起身边的锦衣卫气势竟然还要更甚几分!
只见他气焰嚣张地扫了一圈楼上在座的宾客,最后目光停留在徐绍身上,冷冷一笑,指着丁修,对身边领头的锦衣卫说:“呵,找着了,王百户,就是他,就是这贼人方才殴打的本公子,还抢走了本公子的钱袋,快把这贼人抓起来,我要好好炮制炮制他!”
徐绍斜眼瞧了一眼那白面书生,满脸的蔑视,嘲讽道:
“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厮倒好,伤疤还是新的,就忘了疼了,赶着凑着又来讨打,你是天生命里缺挨打,还是皮痒贱的慌?”
白面书生有些气急败坏,苍白的脸上涌出一丝病态的潮红,囔道:“口轻舌薄,待会儿抓了你,看你还是不是这般牙尖嘴利!”
说着吩咐左右的锦衣卫道:“拿下他,先打断两条腿,再把一口牙给本公子全拔了,本公子重重有赏!”
听到有赏赐,锦衣力士们个个眼中露出了兴奋之色,看向徐绍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脱了衣服的教坊司姑娘。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听得那领头的锦衣卫百户厉喝一声:“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给我拿下此人!”
众锦衣力士纷纷围了上去,就要索了李锦蓉。
剑拔弩张。
酒楼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周围的食客纷纷离开座位站到了一旁。
锦衣卫的凶名天下谁不知道,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一群人,大伙儿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朱由检离得最近,却没有动,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又端起了一旁的茶盏,不慌不忙地轻轻抿了一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临近一桌的护卫已经慢慢靠了过来,护在周围,香菱也停下了嘴里的动作,一脸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白面书生见朱由检坐着不动,厉声喝道:“听见没有?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香菱被吓的缩了下身子,不自觉地往里边靠了靠。
“哟,敬酒不吃吃罚酒?”白面书生步履有些虚浮,拨开身边的锦衣力士走了过来,冷笑一声,“倒是个有骨气的,连本公子的话都敢假装听不见,聋了,还是哑了?”
护卫们紧了紧手里的刀,那白面书生瞧见了,倒是乐了,他还从来没见过敢和锦衣卫动刀的,况且就这么几个人。
他作威作福惯了,哪里会肯放过拂了他面子的人,阴恻恻地说道:“敢和锦衣卫动刀,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王百户,连他们给我一起收拾了!”
朱由检都没拿正眼瞧一下那白面书生,反倒安慰起靠在自己怀里香菱来,怕她受了惊吓,也不在乎她身上脏兮兮的。
“哟,看你这也不像是泥腿子出身,怎么还好这口儿,口味够重啊!”白面书生目光看向浑身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香菱,语气相当轻佻。
朱由检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嘴角眉角都爬上了一丝冷意,看来自己真的要当一回封建恶少了。
“哪里来的杂狗在吠,老曹,你去教教他规矩!”
曹化淳早就忍的头顶冒青烟了,先是丁修现在又冒出来这小子,这会儿得了令,哪里还忍得下,用阴狠的眼神看了一眼离那白面书生最近的护卫。
那护卫也是人精,哪里不明白曹化淳的意思,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那嘴碎的白面书生跟前,动作非常迅猛,还不待那人反应过来,扬起的大手落下便是两个响亮的嘴巴子。
啪!啪!
两声脆响在众人耳中嗡嗡回荡。
那护卫身材魁梧,又用足了力气,两巴掌扇得那白面书生哇哇直叫。
“啊~~”
他又惊又怒,直感觉天旋地转,身子有些踉踉跄跄,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两侧脸颊迅速红肿起来,说话都感觉有些疼:“你.....你们......敢打我!”
朱由检沉声道:“打的就是你!”
白面书生勃然大怒,喝道:“奶奶个腿儿的,小爷我长这么大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你们这是老虎嘴里拔牙,自寻死路!王应元,给小爷把这些人全都抓了!”
身后的锦衣卫面面相觑,又看向了自己的上官。
王应元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作为明时坊锦衣卫百户所的该管上官,在自己的地盘里,让人把当今工部尚书崔大人的儿子给打了,那还了得,要是让崔大人知晓,自己这百户的帽子恐怕都要摘了。
他怒声喝道:“一个个站着跟桩似的,都没听见崔公子发话了吗?把他们都给我抓了!”
“是!”
一众锦衣卫得了令便要冲上来,朱由检身后的护卫也纷纷刀出鞘顶了上去。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曹化淳得了指令走了出来,大喝一声:
“慢着!”
白面书生还以为对面的人怕了,颇有几分得意,冷笑道:“怎么?怕了?哼,晚了,给小爷动手!”
曹化淳从怀里掏出一块漆金的铜质腰牌,也不理那白面书生,冷笑着对王应元说:“王百户是吧,我这里有个东西,还请你仔细瞧清楚了,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隔得远,王应元看不到那上面写了什么,听那人语气有恃无恐,恐怕也是有些来头的,心中不免机警起来。
“你拿过来给本官瞧瞧。”
曹化淳满脸不屑,鼻孔都快要翘到天上去说道:“这东西太贵重,不宜示众,只能你一人看,你还是自己过来吧。”
那白面书生也就是崔公子,气急败坏,他管那是什么东西,他爹是兵部尚书,如今魏公公跟前的第一红人,还能怕了不成,厉声道:“管他什么来头,先抓了再说!”
王应元闻言皱起了眉头,对方明显对他这锦衣卫百户的身份毫不在意,肯定是有来头的。
崔公子他老子是工部尚书,魏公公跟前的第一红人,他老子可不是啊。
要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崔公子仗着他老子的权势拍拍屁股没事了,他可不一定没事,说不定就成了替罪羊了。
心中有些不安起来,思索了一番,露出卑微讨好的笑脸对崔公子说:“崔公子,下官先去看看他们什么来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反正他们也跑不了。”
崔公子看起来生了副皮囊,内里竟全是草包,他哪里看得清什么形势不形势的,骂道:“少他奶奶的给小爷玩这套,小爷管他什么来头,打了小爷,小爷他娘的就是要打回去。”
王应元想再劝劝,听那崔公子怒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小爷我从来不报隔夜仇,今儿个的事今儿个就要了结了,否则小爷在女人肚皮上都不快活。今儿个他们这班鸟人堕了小爷的面子,不找回场子,爷以后在这京城还怎么混!给我抓了他们,再啰嗦,回头连你的这身狗皮都一块扒了。”
这崔公子根本不买账,红肿的脸上尽是怒意。
王应元闻言苦笑,看来这家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干到底了,面色渐渐沉重起来。
心想要不是你老子是崔呈秀,老子他娘的才懒得管你。
正思索着,又听曹化淳用威胁的语气冷冰冰地说道:“王百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也不敢在这里放肆,你可切莫自误啊,好好想清楚了,仔细掂量掂量。”
崔公子不屑地骂道:“放你爷的狗臭屁,小爷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我面前这么狂傲,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儿个在这里老子就是天!”
曹化淳不怒反笑,嗓音越发地尖细,冷笑一声,说:“好,到时候你可别哭。”
王应元可不是崔公子这般没脑子的,看着曹化淳那副睥睨物表,目空一切的高傲神态,显然是不把他这个锦衣百户放在眼里。
甚至话里行间透露的意思,就算是他的顶头上司田尔耕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心中惴惴不安,他不敢得罪崔公子,也不敢贸然拿了对面的人,万一对面的人来头更大,惹出麻烦,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间思绪乱如麻,低着脑袋犹豫了一会儿,眼神朝对面的长随看了看,那长随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将腰牌露了出来一小截。
王应元隐隐约约间,看见了牌子上两个字仿佛是“信王”,心中顿时一惊。
若是信王,别说他这个百户了,就算是田尔耕,也的确不敢当面得罪,那可是当今天子恩宠有加的亲弟弟。
一番犹豫之后,最终还是选择迈开了步子。走到曹化淳身边的王应元终于看清那腰牌上书的“信王府承奉曹”六个大字。
“咱家是信王府的承奉曹化淳。”曹化淳轻轻地在王应元耳边冷冰冰地说道。
“原来是曹公公,真是多有得罪。”
王应元身又偷偷瞄了一眼依旧端坐着的那气度非凡的年轻公子,颤声道:“那这位岂不就是信王殿下......”
“这是你该问的吗?”曹化淳斥责道。
“是,是。”王应元抹了抹额头的虚汗,连连点头。
“这不识好歹的是什么人?”曹化淳指着那个所谓的崔公子。
王应元在曹化淳耳边小声说道:“回公公的话,他是工部尚书崔大人的家的公子。”
“崔呈秀的儿子?哼,这么嚣张,不知道还以为是你们锦衣卫的指挥使亲临呢?”
王应元讪讪地笑了笑,他的顶头上司他自然是没资格评论的。
曹化淳问了清楚,叫王应在元待在原地等候,来到朱云逸的身边耳语了一番。
“崔呈秀的儿子?真是冤家路窄啊。”朱由检一口喝完杯中的凉茶,深邃的眼神里藏着冰冷的刀锋,语气却不咸不淡地对曹化淳说,“让他带着崔呈秀的儿子滚吧,不然本王不介意参他爹一本。。”
“爷,就这么放了他吗?”曹化淳小声道。
“眼下还不是和阉党起冲突的时候。”
“是。”
倒也不是怕了崔呈秀,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他在等,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曹化淳得了旨意,给身边的护卫耳语了几声,走到王应元身边警告道:“带着你的人快滚,还有崔呈秀的儿子,一并带走!”
“是!”
王应元在崔公子跟前耳语了几句,崔公子脸色有了变化。虽然他老子是崔呈秀,但是信王他还是得罪不起的。
大明朝的王爷虽有名无权,可信王毕竟是皇帝的亲弟弟,这件事真闹到了天启那里,倒霉的估计还是他,说不定还要连累到他老子。
他虽然嚣张,却不是傻子,犹豫一番过后,想清楚个中缘由,冷哼了一声,心想着迟早老子要找回面子,故作潇洒地扬长而去。
酒楼里瞬间清净了不少。
朱由检对着徐绍说道:“徐兄弟,本想和你喝一杯的,却不曾想被这帮人扰了兴致。”
徐绍哈哈一笑,说道:“某本来还想活动活动筋骨的,倒被你把人给吓跑了。”
说完自顾自干了最后一碗酒,不冷不淡地说道:“看来你还是个大官,不过可惜,某向来不喜欢跟当官的打交道,喝酒就免了,告辞!”
说着戴上笠帽,披上蓑衣抓起桌上的长刀,一个箭步从桌椅板凳上掠过,推开临街的窗户,一个鱼跃竟从二楼跳了出去,隐约间还听见窗外传来一句: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有门不走,非要跳窗?
朱由检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自言自语道:“有趣,这就是所谓的侠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