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得了吩咐,带着朱由检给他的信物从坤宁宫的一处狗洞钻了出去,猫着身子沿着宫墙快步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朱由检心不在焉地吃着茶,方才在乾清门听那小太监说的话,估计天启皇帝是要快不行了,大限之日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
他能理解魏忠贤不希望他登基的原因,那日天启召见他,提到了他同情东林党,估计朱由检曾经还和东林党有过什么交情,不然天启也不会这么说。
东林党和魏忠贤可是死对头,天启五年东林六君子的案子让东林党人和魏忠贤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怨。
算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忠贤为什么要大索后宫抓他?
是要杀了他吗?
想想不太可能,魏忠贤虽然是权势滔天的太监,可太监毕竟只是太监。
有明一代,虽然涌现了一批又一批权宦,如正统年间的王振,成化年间的汪直,正德年间的刘瑾,无一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权势来的快,去的也快。
归根结底,明朝的太监不过是皇帝的家奴,一身的权力全都是来自于皇帝。
所以魏忠贤与东林党人之争,实际上是君权与臣权之争。
权力的蛋糕只有那么大,文官的权力自然越来越大,而君权自然越来越小。
可是皇帝也不可能自己亲自撸起袖子赤膊上阵与文官们搏斗,放太监去咬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因此才有了太监与文官的相互制衡。
他忽然想到了先前在乾清门有魏忠贤的爪牙说不准他靠近天启的寝宫,有可能是不想让自己和天启想见,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图谋?
眼下天启皇帝没有子嗣,泰昌皇帝只留下了天启和他两个儿子,其余皇子早在万历年间就夭折了。
兄终弟及,没有儿子,这皇位自然是要传给朱由检的,难不成传给万历的儿子不成。
福王?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过想想不太可能,当年国本之争长达二十年,之后福王就蕃,皇位基本就与他无关了。
况且福王远在洛阳,没道理去洛阳把福王千里迢迢找来,把身在京城的信王晾在一边,真当天下人是傻子啊。
那么,魏忠贤打算怎么做呢?不想让他登基,皇位又不能空缺。
朱由检想起了前世无聊时翻过的一段野史传说,说是魏忠贤在天启驾崩后伙同客氏,谎称宫女怀的天启的龙种,以此为借口拖延信王朱由检就位登基。
难不成,魏忠贤真要这样做?如果真如此,那大索后宫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却说王承恩这边出了宫,直奔英国公府而去,好在英国公府离皇城不远,一路紧赶慢赶像做贼似的躲过了两批巡逻的东城兵马司的士兵,终于是到了英国公府。
“站住,什么人?”
公府门前站着两个腰杆挺拔孔武有力的汉子,一看就是练家子。
“我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内侍,有紧要事须面见英国公,还请通报一声。”
其中一个汉子走下台阶,借着手里的灯笼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承恩,身上虽然灰尘扑扑的,可穿的确实是宫里太监的衣裳,弯身行了一礼,尊称了一声公公。
“小人这就去府里禀报,请公公稍侯。”
王承恩也不啰嗦拱手回了一礼,客套一声麻烦了。
汉子从侧门回了府里,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管事,来到王承恩身边笑眯眯地说道:“公公,我家公爷不在府里,您有何事不妨告知我,等我家公爷回了府,我代为转告。”
“不在府里?”
王承恩倒吸一口冷气,好不容易从宫里跑出来到了这里,自己的前程都压在这趟差事上呢,居然被告知英国公不在府里,一时急的六神无主,问道:“国公爷现下在何处?”
“我家公爷这两日都在军中当值,未曾回府,想必此刻也在军中。”
“京营里?”
“小人也不知,不过应该是京营里。”
王承恩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的管事,见他面色沉稳,加上言辞恳切,倒不像是在说谎,心中便打定了主意要去京营的营地去寻英国公。
“府中可有快马?”
“马?”
“我有要事,这是我的宫牌,烦请牵匹快马来,改日定当重谢!”说着王承恩怀里掏出一块宫牌在管事面前晃了晃。
管事验了宫牌,犹豫了一番,才在王承恩的催促下,给他牵来一匹枣红色的快马。
王承恩上了马,也不管此刻城中已经宵禁,一路快马加鞭直奔京营校场。
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士兵很快发现了这个在宵禁时间快马扬鞭的人,纷纷呼唤着叫他停下,但是王承恩哪里会听他们的。
“吁!”
京营校场门前,王承恩一把勒住手里的缰绳,身下骏马前蹄飞扬,发出一阵嘶鸣。
“我乃宫中内监,有要事求见英国公!”
守门的军士正抱着手里的长枪靠在门上打着盹,忽然听见这一声不阴不阳的呼叫,惊醒过来,小声地骂骂咧咧道:“哪来的杂碎,草。”
吐了一口浓痰,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这马上的杂碎,嚯,又是个太监,立马警觉地收住了嘴,问道:“军营重地,来者何人?”
“我乃宫中内监,有要事求见英国公。”
军士嘟囔道:“刚来一个太监,这会儿又来一个,今晚还真热闹。”
“你说什么?”
“哦,小人说这就去通报。”
中军大帐里,烛火通明。
英国公张维贤身上穿着一套打造的十分精美的铠甲,下首坐着几个同样顶盔带甲的将军,身边还站着一个太监。
烛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那太监问了一句:“国公爷,人都到齐了吗?”
“都在这里了,公公请吧。”
那太监清了清喉咙,等英国公等人单膝跪地,才开口道:“:圣上口谕:着英国公张维贤即刻入宫,统领宫禁,辖制腾骧四卫,守卫宫城,不准任何人出入,入宫后于懋德殿御前听候差遣,钦此。”
“臣张维贤接旨。”
张维贤面色凝重,这几日他一直都待在军营里,等的就是这一刻,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看来圣上,唉~
“国公爷,咱家还要回御前复命,就不多留了,告辞!”
张维贤知道事态严重,也不拖沓,抱拳回了一礼,便命人去送一番。
刘公公刚走,就有值星官来报说营门前有宫人求见。
张维贤皱起了眉头,面露疑惑之色,问道:“宫里的太监?”
“是。”
“带来见我。”
“诺。”
值星官带王承恩进了营门,半道上还与刘公公打了个照面,只是刘公公急着回宫复命,没太在意。
王承恩入了帐,说道:“坤宁宫内监王承恩见过国公爷!”
“坤宁宫?皇后宫里的?”张维贤有些疑惑不解,皇后和他八竿子打不着,派人来做甚。
“正是。”
“皇后让你来见我?”
“是也不是,其实是信王让奴婢来的。”
“信王?你不是皇后宫里的?”
“信王殿下此刻正在坤宁宫,说来话长,圣上召见信王,却被魏忠贤所阻,如今正在大索后宫,要拿了信王殿下,信王慌不择路被我家娘娘所救。”
张维贤面色凝重,他没想到魏忠贤居然敢干这种事,想让当年移宫案在重演一次不成?
“荒唐,他魏忠贤是要谋反?”
“魏忠贤狼子野心,皇后娘娘与信王差奴婢前来便是想请国公爷出手,搭救信王。”王承恩说着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张维贤从万历二十六年承袭爵位,掌管京营,在移宫案中抢出天启皇帝辅佐登基,又掌宫禁,宦海沉浮,精明无比,一番言语自然明白了王承恩的来意。
照今晚刘若愚带来的旨意,圣上怕是大限将近了。圣上没有子嗣,皇位必然是信王的。
前几日皇帝在文华殿召见他,便有传位给信王让他尽心辅佐的意思,眼下正是从龙之功的好机会,扶起王承恩,说道:“实不相瞒,圣上先前已经差遣了宫人传旨,命本公入宫,即刻便要出发了。”
“当真?”王承恩高兴地蹦了起来。
“自然是真的,待老夫安排妥当,立刻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