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一番畅谈,等到王承恩来问传膳,朱由检望了眼外头,才发现已是窗染青黛。
宫门即将落锁,孙传庭起身拜别,朱由检没有多留。待孙走后,传了膳到文华殿,匆匆吃完便摆驾回了乾清宫。
坐在步撵上,撑手扶额,心里想的全是陕西民乱的事。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名字在他脑海里来来回回地飘荡着,扯得头皮发麻,有些疲惫。
仪仗刚拐过乾清门,乾清宫就在前方了,朱由检突然叫停了自己的步撵。
一行宫女太监也都随着停住了,循着皇爷的目光,众人隐隐约约望见对面月门中一乘步撵和几个打着灯笼宫女朝着这边行了过来。
“去瞧瞧,是谁的仪仗。”
王承恩提了一盏宫灯,迎面朝着对面那乘步撵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返了回来:“皇爷,是袁贵妃的仪仗。”
“袁贵妃?”朱由检自言自语,脑子转了一下,才想起是袁氏。
貌似从登基后就一直忙着宫里宫外的事,再也没见过,心中自然有些愧疚。
正懊恼着,袁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步撵徒步走了过来。
“臣妾拜见圣上。”
借着宫灯的亮光,朱由检望见了袁妃精致的面容似乎有几分消瘦,心中的愧疚感又多了几分。
“爱妃免礼,爱妃这是去了哪里?”
“皇后召臣妾去了一趟坤宁宫,与皇后闲聊了一番。”
“嗯,后宫之中难免冷清,你们自然要多亲近些。朕这些日子也是忙的很,一时竟忘了去瞧瞧你,爱妃在宫里待的可还习惯?”
“臣妾宫里的吃穿用度,太后都已经安排妥帖,圣上勿虑。”
“嗯,那就好。朕好像还没去你宫里去瞧过,眼下正巧撞见了,便去爱妃宫里坐坐吧。”
说着走下步撵,一把拉过袁妃凉冰冰的小手上了步撵,二人坐在一起,吩咐宫女太监们朝着袁妃住的永和宫行去。
袁妃向来性情温和淡泊,但此时此刻坐在自己夫君身边却显得有些不自在。
她虽然在潜邸时便是信王的侍妾,但是却基本和自己的夫君没有过什么太多的亲密接触。
眼下坐在朱由检身边有些受宠若惊,更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小心翼翼地坐着,低着头只顾拨弄自己的手指。
灯影婆娑,袁妃抬起头朝着夫君的面庞望了一眼,朱由检感受到了目光,正欲回头,袁妃却又将头扭了回去。
朱由检心中了然,恐怕这妮子是在害羞呢。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确对她关心最少。
这深宫之中,后妃就像那笼中的金丝雀,好看固然是好看,可惜却一辈子要被困于此。
若是得宠倒也罢了,若是不得宠,只怕一辈子也只能与这冷冰冰的深宫做伴,孤苦伶仃,老无所依。
轻轻捏了捏袁妃的手,似乎是在安慰她,又似乎是在传达自己的爱惜。
“皇爷,永和宫到了。”
王承恩叫停了步撵,朱由检牵着袁妃下了步撵,跨过宫门径直去了内殿袁妃的寝居。
永和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瞧见了这一幕,各个眼中露出惊喜之色,没有哪个宫人是不希望自己的主子是不受圣宠的。
主子越受圣上宠爱,他们这些下人在宫里行走说话才越有底气,别人碰见了也会给几分薄面。
袁妃向来清简,还在信王府的时候,每日里若是不见客不出门,基本都只穿着素色的起居服。
今儿个因为去了皇后宫里,虽然二人往来密切,情同姐妹,却也梳妆打扮了一番。
三千青丝以金银丝挽结,将发髻梳高梳了个桃心髻。髻顶没有缀珠玉宝翠,只在左右各簪了一朵金花。
上身穿着淡青色大袖衫,下身穿着乳白色百褶裙,衣裙上没有绣花纹,只有裙摆处才有些简单的刺绣,脚下踏着一双桃色的金丝绣花鞋。
飘逸淡雅的素色衣裙,洁白的里衬交领,更衬得她略施粉黛的小脸,越发的娇嫩白净。
袁妃亲自去沏了一壶茶来,又吩咐宫女端出自己亲手做的一些枣泥酥、桂花糕等甜点摆在榻几上。
朱由检坐在榻上,看见墙上挂着些字画,问道:“这些都是爱妃自个儿写的吗?”
袁妃忙完这些,坐了下来,顺着朱由检的目光瞧了一眼墙上的字画,回道:“都是臣妾一时兴起的乱写乱画的,入不得圣上的眼。”
朱由检望着一副离的最近的字画,仔细观摩了片刻,笑道:“爱妃说笑了,爱妃的字虽称不得大家之作,字体清新,笔势婉转,倒也是别有一番风趣。”
袁妃听到夸赞,面色依旧保持着淡定从容的笑意,说道:“臣妾当不得。”
朱由检笑了笑没有反驳,回身又坐了下去,问道:“爱妃平日里可有什么喜好?”
“平日里除了读读书,倒也没什么喜好。”
“哦,那爱妃平日里都在做些甚?”
“除了读书,和皇后叙叙话,倒也无事可做了。”
“嗯。”
袁妃本就不是太爱说话的性子,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茶水渐凉,朱由检端起茶盏喝了口,不知不觉的心思又飘到了陕西。
昏黄的烛光洒在他丰神玉朗的面庞上,映衬的轮廓更加朦胧俊秀几分。
一双星眸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眼射寒星。
殿里只有烛火噼里啪啦的响声,十分寂静。
袁妃知道圣上心里定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终于轻声开口问道:“圣上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哦。”朱由检抬起头来看向袁妃,见她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眼神里隐有关切之色,“朕在想些心事,走神了。”
袁妃宽慰道:“圣上之前在潜邸时受了大创,如今恢复还没多久,又日夜为国事操劳,江山社稷都系于圣上一人,可要保重龙体啊。”
朱由检带着几分欣慰的笑意说道:“爱妃有心了,只是如今国事繁多,朕也是如履薄冰,不敢懈怠丝毫。”
袁妃欲言又止,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说道:“臣妾给圣上揉一揉吧,解解乏。”
“嗯。”
袁妃绕到朱由检身侧,冰凉柔嫩的指肚贴在他的脑门上,指法轻柔,慢慢地揉捏着。
朱由检渐渐松弛,一股困意重袭了上来,随着手指揉捏的越来越有节奏,困意更加浓烈,朦朦胧胧地靠着垫子睡着了。
听着圣上轻微均匀的鼾声,袁妃知道圣上这些日子一直操心外朝的事,定是劳累的很。
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低下头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夫君,一股久违的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自从嫁进信王府,再到如今入宫,她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自己的夫君,也从未这样仔细的瞧过夫君的面容。
细长的眉毛,高挑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虽然双眼紧闭,却无一处不流露着少年天子的英武神气。
朱由检醒来时,窗外已是月朗星稀,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掀开身上盖着的薄毯,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软榻上和衣睡了过去。
扭了扭酸胀的脖子,扭头瞧见袁妃正手撑着小脸和衣小憩。
袁妃不知何时取下了金钗,云鬓有些散乱,垂落批在肩头,青丝乌密如瀑布流泻。
眉睫低垂,若两弯新月,粉面玉颈,似芍药带露。
领口解开了一点,露出一抹粉色酥胸,如清水荷花,撩人采撷。
朱由检心中生出爱怜,虽然见袁妃那可爱的熟睡模样不忍打扰,却又忍不住内心想要肌肤之亲的冲动,伸手就要去抚那光洁的白颈。
眼看着就要触摸到一块滑腻腻的肌肤,袁氏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迷迷瞪瞪地睁开了双眼。
蓦然见圣上在侧,慌忙坐起身来,一脸羞涩,一面整理身上一面说:“妾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倒叫圣上瞧见了这副尴尬的模样。”
朱由检伸出的手转而按住袁氏的双肩,化解了尴尬,笑道:“爱妃在宫人面前保持仪容,在夫君面前就不必了。”
自登基以来,朱由检一直都在忙着朝堂之上的事,常是忙到深夜,自然是没有多少与后宫三妃亲近的机会。
加上之前为天启服丧,不能近女色,已经是许久未尝云雨巫山的滋味。如今瞧见袁妃这俏生生的模样,心中自然有些悸动。
袁妃向来淡泊,不会迎合,更不会献媚,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她只是不喜欢争宠,也从来不会去争些什么。
如今见圣上已然动了情,也没有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撩人献媚的手段,轻声说道:“圣上今夜就宿在臣妾宫里吧。”
朱由检得了这般暗示哪里还能忍得住,命令宫女去门外候着,抄手抱起一脸羞红的袁氏,进了内屋闺房。
红烛摇曳,灯影幢幢。
高唐一梦,又是一度云雨。只是此中风流,不可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