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阿牛便按着玄月的嘱咐,端了一碗熬了一晚上的汤药来。刚进屋门就听见少女急促的呼吸声,再一看脑袋和身体颤动着,竟是左右手在彼此间过着招。
“哎哟,这是昨天没打够,梦里还要继续吗......”阿牛嬉笑着放下陶碗,摇了摇肩膀想叫醒她,哪知少女非但没睁眼反倒像受了刺激般更加疯狂。他连忙止住,将少女双手锁扣在了胸前,心想着不叫醒她这药是没法喂了。于是费劲地腾出了一只手,急急忙忙边叫唤着边使了点劲,往少女刚有些恢复气血的脸上,连拍了十来下......可能力稍稍大了些,少女突然惊醒过来,四下瞅了一遍,盯着阿牛眨了三下眼。
“啊嘘,谢天谢地。”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阿牛舒坦了口气,朝着少女微微一笑。没想到只听得一声“流氓~~~”和两声“啊~~~”替代了雄鸡的报鸣声,划破了清寂的天际。阿牛硬生生被踹出去了老大远,穿堂到了下一座茅草屋。
“额喝~噗”,阿牛扒开草棚,吐着舌头,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大声呼喝道:“力气这么大,哪还要吃什么药啊,喝呸!”
两个人初次见面就火药味十足,你一个“流氓”,我一个“女神经”,来来回回个没完。玄月实在是受不了了,大清早就出幺蛾子。直接一道水波斩在了两人中间,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吓得刚还像打了鸡血的二人,一下花容失色,脑门溢汗。
“神仙都这么暴力吗?”阿牛轻声自语,连表情都不敢多动一动。
“我想你们已经见过面了,那就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玄月,这是我弟弟,你可以叫他阿牛,他的智力有点小障碍,如有不周到的地方,但请见谅。”玄月语带清风,让人格外舒服。
“原来如此,那就不和他计较了,”少女倒也十分爽快丝毫不拖泥带水,“想来是要尊称一声姐姐了,小女子复姓燕山,单名一个雪字。现年二八,自幼随父亲在外闯荡修行,江湖气略重,请多包涵。”说罢,还作揖施了一礼。
“不必多礼,”说着,玄月便侧过头去吩咐了一声,“还傻站着干什么?”
明明昨儿还要我直呼名字,这会又要做我姐姐了,闹哪样啊这是,阿牛心里泛着嘀咕,有些不情愿。于是故意拖长了调道:“是,大姐~”朝着玄月挤眉弄眼完,又对着燕山雪开口道:“我叫阿牛,我脑子呢是有问题,昨天救了你,今天又非礼你,你可得多多包涵。还有,我今年正好也十六。”阿牛扮着鬼脸,话语甚是酸。
“这么巧吗?”燕山雪低语着仿佛在说给自己听,面上却依旧不是怎么领情。
“以后直呼姓名即可,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玄月是真不想和这俩熊孩子谈论年龄和称呼的问题。
就这样,生分一少后年轻人自然而然地就热络起来,话匣子一下也就打开了。
原来阿牛所在的小山村包括整个秦岭山脉都属于中洲大陆。中洲大陆幅员辽阔,物华丰茂,供养着大多数的世俗凡人和少量的仙道修士。由于修士灵力过于强大,容易影响凡人的魂魄,因此二者间只有少许的联系。世俗世界基本由人族统治,而修仙界则百花齐放并没有什么统一的大势力,相反,人、兽、妖、禽各种独修或者小门、小派繁多。
南方的南洋大陆除了只有中洲五分之一的大小外,与中洲最主要的差别,就是它更原始也更荒芜。北边的雪国常年风雪不断,光冰封的雪原就有整个中洲面积那么大,却只有少数极其耐寒的种族能在那繁衍生息。
东海群岛则是由数量众多且大小不一,零星散落在云海中的小岛组成。传言此地云生雾绕,风妖浪邪,极易迷失方向一去不返。更骇人听闻的是云海深处可能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可怕族类,传言甚广,已非一朝一夕。当然最神秘的应属西洲大陆了,自磅礴的“天脉”昆仑山起往西的广阔地域中,流传着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故事。据说世界支柱‘不周山’和冥界通道‘阴都’都在那里,来自修道中人的一则共识就是:小成未到,切勿西行。
阿牛听着燕山雪跟随父亲一路修行游历所描绘的山村外面形形色色的大千世界,羡慕而又入迷,看着遥远在天边,却又似在眼前。
燕山雪的身世更是让阿牛感同身受,燕山雪的父亲是塞外北燕小有名气的燕山门门主燕山嵘,母亲是川蜀大族唐家堡堡主的千金唐凝珏。
可怜的是燕山雪出生后就没有见过父母,而是被托付给一对燕山脚下的农户夫妇收养了。原因很简单,修道之人彼此间并未禁止姻缘,只是诞下的后代是否具有直接走上仙道的资格就得由命运来决定了。
很不幸,燕山雪仙缘未到而被迫成了弃儿,她的母亲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忍痛断了念想回了唐家,父亲自此也一蹶不振。可是命运总是这么爱开玩笑,原本土里土气无忧无虑的山村小姑娘,在她十岁那年,所有一切天翻地覆。养父母骨瘦如柴羸弱不堪最终撒手人寰离她而去了,燕山雪连哭了十天十夜,泪水都干了,哭到最后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惊恐加绝望一起侵袭而来,她无助地尖叫着,忽然一股翻涌的力量从她体内激射而出,从此她就知道了自己还有个亲生的门主父亲。
在叩别安葬完养父母后,燕山雪便随着父亲,开始走南闯北地各处去修炼。此次西行则是唐家堡来了一封外祖母的书信,说她母亲心障难除,修为不进,灵躯日渐损耗,在得知她开启星宫走上仙道后,无比的思念,想在有生之年再见上一面。征得父亲同意后,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而来。
“你很想见她吗?”阿牛挠着头问道。
“不能说很,只是想见。”燕山雪随口应道。
“那你恨她吗?”也不知为何,阿牛追着多问了一句。
“不知道,心中有恨,只是不知道究竟该恨的是什么。”在说这一句话时的燕山雪比起先前绘声绘色的样子来,着实沉重了不少。
“我也是,我连我父亲长啥样都不知道。”阿牛将心比心,同样诉说着自己的遭遇,除了有关玄月和她上界仙使的身份外,其他通通毫无保留地托盘而出。
真的是头蠢牛,玄月的内心是崩溃,以至于不得不插了一句稍稍偏跑题的话:“你的母亲也是一位阴修?”
“好眼力,听我父亲说,不止母亲,好像外祖母也是主修的阴灵力。”燕山雪眼中回过神来。
“这么厉害,那唐家堡是不是很大啊,是不是有很多千奇百怪的东西啊,可不可以治疗我姐姐身上的伤啊?”阿牛忽然来了劲,自作主张了起来。
“物资应该不缺,能不能治好玄月姐姐,我也不能确定,不过两位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要一试,定当竭尽全力,就看二位的意思了。”
“好......”阿牛刚想应承下来,话到嘴边时,还是转向了玄月,“好姐姐,你说呢?”
“不找你娘亲了?”玄月淡淡回道。
阿牛突然一愣,没想到相比于她自己的使命,玄月竟还记挂着这个。或许是听了燕山雪的故事,忽儿挺起身子,慷慨道:“不找了,如果见面是为了说再见的,那还不如不见了吧。”
人长大后往往如此,他们总是能用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安抚别人,却又很少能够,真正说服自己。
“好,那就先去唐家堡,我会陪你找到她的!”下了凡间地界,玄月倒是给起了承诺来。
“嗯,”阿牛点了点头,“那什么时候出发?”
“我随时都可以。”一下子多了两个同行的小伙伴,燕山雪这一大病号急吼吼地抢先说道。
“先修整三天吧,你还需要调养下,我们也需要做一些准备。”
说罢,也不再多言语,时间匆匆而过,三人定计后便就散了。玄月像往常一样直接回了屋子,阿牛骑上翻天棍没了踪影。他总是很纳闷这修道成仙之人怎么就这么宅呢,无不无聊啊,难道除了修道之外,就没有别的乐子了吗?
剩下的燕山雪,一个人,椅靠着石墩,呆呆地望着西方那一头,感觉世界近在眼前,却又遥远似在天边。
就这样,三条原本互不相干的命运线,突如其来地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并了轨,只是不知道,将要交织而往的前方,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