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下的万里镇有些宁静。烟雨蒙蒙,一层阴郁的灰色笼罩在上空。雨丝如针如线密密麻,满眼淋漓。
镇门口的茶摊早早地就收摊归家,平日里熙攘的杂货闹市少了生气,客栈的酒家也不见踪影。
一场秋雨落得猝不及防,浇湿了这略带寒意的午后。
万里镇后有座山,其名沉山。
相传此山自天外而来,重亿万钧,非仙人不可移。
人们对此山敬畏。只是后来传说被淡忘。沉山山体宽厚,林木茂盛,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最后成了镇上人死后的墓地,平日里鲜有人来。
半山腰有一片空地被野树围起,杂草有一尺高。
一名少年在其间舞剑。
初看他的身形并不快,再看他竟转瞬至另一处。动静结合,身融天地,摸到了神韵的奥妙。
他手中的剑影重重,一起一式之间,风雨因他而动。
看不到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天穹的雨水仿佛都受到了指引,齐齐汇聚在他的剑尖。雨不断落,却不见剑尖的水珠变多。
他的身形陡然变速,一步踏下,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地脚印,纵身而起。
青衫凛凛,人在空中,剑式再变。
一剑迎风斩,二剑向天阙。
只见天地间雨水下落的趋势有了一丝凝滞的现象,再然后,所有的雨珠逆势而上,像是香烛燃起的青烟飘然升空。
雨幕珠帘,更像是数以万计把利剑朝天而起,万剑齐发,逆天而行。
这一幕并未持续多久,违背自然现象的后果是更多的雨珠倾盆而来,如瀑一样砸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的青衫被打湿,凌乱的长发被雨水凝结,露出的他坚毅的面庞。
他眼神愈发的明亮,左掌拍地,再次凌空跃起。
一柄桃木剑在他的手中被舞动的越来越快,一道一道的剑影叠加,形成了与他身形一般高的长剑。
下一刻就解体,分散在各个角落。
空中、地上、林间,每一处角落都被剑影填满。
剑音铮铮。
少年一身暴喝。
天地间生出一道银光。
少年持剑在身前划出半圆。
剑气纵横,激荡而出,下落的雨珠被拦腰斩断,炸碎开来,成了更细的雨花。
像是春风抚过草原,野草丛中开出无数朵小花。
枯黄中涌现万紫千红,伴着细雨,少年嘴角轻笑,收剑放回剑鞘。
漫天大雨遮不住少年眉间的笑意,“哈哈!我练成了!”
青山如黛,在雨中像是墨痕,这片天地就是一副山水画。
“就这?今天就到这吧,先回家吃饭。”
看不到说话的人,单凭他的话语声风声便大作,雨斜不止。
……
这场雨一直下到半夜,晨光还未探来,吴之曦便被老头子拉出了床。
万里镇的清晨被笼罩在一层白雾之中,空气中充斥着湿意,仿佛用手一揽便可握到一掌心露水。
吴曦缩着身子不停哆嗦着:“死老头,去做法也不用这么早吧?”
“臭小子,你懂什么!晨昏交替之时阴阳二气最为混乱,黑白无常此时来招魂,想要超度王员外,此时最佳,可渡他投个好胎,更可让王家鬼祟尽除。”
吴之曦撇撇嘴,“老头子忽悠起人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吴青云一巴掌拍在少年后脑勺:“别废话,待会到地方了好好表现。”
吴之曦吃痛,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知道了,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
王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王员外昨夜突然暴毙而死,查不出死因,着实把府上上上下下的人吓坏了。众人只能认为是王员外染上了脏东西,被邪祟上身了,赶紧请了吴之曦爷爷吴青云来做法。
王家大宅此时气氛很沉重。门口、梁柱上全都挂满了白幡,家眷无言,人心惶惶。
推开门是一抹雪白,漫天白纸在飞舞,像是蝴蝶扇动着翅膀。一群人站在院子里,白衣素裹,面露苦色。
“仙师,你来了!”程春香是一名柔弱的女子,王员外的突然死亡迫使她不得不撑起这个家,实在是苦了她。
吴青云点点头没有多语,越过人群走到一张案前。
“开始吧。”
爷孙两人心有灵犀,吴之曦递上一柄桃木剑和几张黄色符纸。
吴青云两指捻起一张符纸轻轻擦拭剑身,在此过程中符纸自燃,跃动的火苗在剑上舞动。
吴青云的两指到剑尖的时候,他的掌中落下几缕灰烬。
忽然间,他双眼迸发出两道精光,一剑刺向主宅。
“天道神威!正气浩然,诛邪退散!”
主宅里忽然响起窸窸窣窣声,不知是何物。
吴青云收回剑招,再次捻起一张符纸,道法使然,符纸生火。他取出一只小铜铃罩在其上。片刻间,铃内铜珠被火裹住,似一颗小太阳置于期内。
吴青云一手晃动铜铃,火珠撞壁,铃音缥缈;一手掐印,速度之快只见得幻影无数。口中念念有词,似是佛经又如道语。
他在宅中走动,每走一步都自有妙意,对应的都是风水里的去灾方位。
火珠撞出火星,一个小小铜铃竟发出洪钟大吕之音,音色高亢,久不平息。
吴青云食指指天,天地间一道光束随他所引,击穿云层,穿透薄雾,驱散阴暗。
他须发皆飘,被光笼罩,有如在世仙!
吴青云负手望天:“朝生夕死一指间。”转身在香案上拿起一盏茶盅,洒出一滩清水在青石板上,“来日比翼再双飞。”
吴青云微微躬身:“员外好走。”
吴之曦眼皮跳了跳,对这一幕他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走到程香云身前:“鬼魅已驱,王员外之魂已回归,该出殡了。”
程香云早已泪流满面,泣声道:“多谢仙师。可否再送我家亡夫一程。”
吴青云了然,点头道:“这是自然,夫人带路吧。”
天色以亮,青光明盛。二人跟在队伍的最后向着沉山走去。
流程吴之曦都懂,不用吴青云说他就用手指沾上口水点在脸上开始痛哭。
吴青云很欣慰:“孺子可教啊,今日咱们有鱼肉可食。”
吴之曦鄙夷道:“太抠了吧,死人的饭你也要混。”
吴青云一瞪眼:“少废话,给爷哭!”
“王员外!你死的好惨啊!”
山上林林而立的墓碑面朝着东升的太阳,向阳而生,那些曾逝去的人借着石碑还在与我等共存。
秋风徐徐,松林涛涛。
吴青云和吴之曦随着王府一行人登至山顶,接下去便是看着他们把王员外下葬入土。
无事可做,爷俩就站在树下闲聊,忽觉周边略有湿意。
“树荫底下好乘凉。”
吴青云摇摇头:“不对。”
“死老头,一天到晚神神叨叨。”
吴青云不理会,目光向远眺望,最后俯视山下。
“雾漫上来了。”
吴之曦闻言,果然看到山脚下一片迷蒙蒙的白雾涌上来,而它的源头来自更远方。像是跋山涉水而至。
空气里的湿度比之前浓郁了许多。
“终南山...开山门了...”
吴青云一脸凝重,却见吴之曦没有任何反应。
“你为何没有一丝疑惑。”
吴之曦道:“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我还不了解你?”
吴青云仿佛被噎住了,干咳一声:“知爷莫若孙啊!”
“切!什么终南山,和我有屁关系。我想在只想赶紧吃饭。”
“有点道理,但你还是应该多关心一下天下事。”
“没兴趣。”
“行吧,以后你该会自己明白的。”
吴之曦不以为意,雨后的天空一片清明,耳边风声呜呜叫着。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挺好,只是这雾啊,越来越大,能看的到的视线越来越少,眼前朦胧而迷茫。
王家这边也已经下葬完成。
“仙师,走吧。”
吴青云拍了拍吴之曦。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