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沧尔代和丰齐信又吵架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帝宫传遍了,据说是丰齐信身边的随侍见到丰齐信从令初阁笑意盈盈的走进去又怒气冲冲的走出来,由此判断出浩沧尔代又惹丰齐信不痛快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知道了。
接着一些好事的宫人开始纷纷猜测,帝后究竟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但几番打听后发现帝后的随身侍从根本对此事原由一无所知,于是大家只能从当天及近几天帝后的行踪来猜测。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案发当天君后浩沧尔代曾去朱翠宫百般刁难吴贵妃,但吴贵妃被浩沧尔代压迫多时,早已逆来顺受,因此浩沧尔代未能在吴贵妃那里讨到什么便宜。浩沧尔代离开朱翠宫后又偶遇昕贵人,遂又想刁难昕贵人,却不料昕贵人年少气盛不谙世事,所以不卑不亢的与浩沧尔代针锋相对了起来,昕贵人是左丞相之女饱读诗书,浩沧尔代在口头上自然是落了下风。最终浩沧尔代在回令初阁后把在昕贵人那里吃的瘪忍的气都发泄到了刚刚下朝的国君身上,国君再次领教了浩沧尔代的无理取闹,实在忍无可忍不愿再忍,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传言传的这么凶,自然也传到了当事者的耳朵里,不过浩沧尔代心烦意乱懒得理会,并不打算把这些传言放心上。相较起来丰齐信倒显得小题大做了,他把身边的随侍宫人从里到外换了个遍,凡是与这些宫人有过接触的都受到了或大或小的宫罚。吴贵妃的朱翠宫首先响应了丰齐信的号召,她将当日在殿内侍奉的宫人从里到外罚了个遍。
杀鸡儆猴,随着受罚宫人的收敛,关于帝后吵架的传言也就渐渐销声匿迹了。
可是另一个传言又悄悄地流传起来,说是吴贵妃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浩沧尔代虽然从吴贵妃手里夺回了凤印,但到底没有统领后宫的本事,后宫流言本该由君后出面裁决,不该让国君劳心费神。
其实这些传言从前就有,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这一回之所以会被浩沧尔代和连碧重视起来,是因为这些传言流传到了宫外,不仅如此,甚至还有朝臣在早朝时,公然在大殿之上弹劾了浩沧尔代,请求丰齐信将浩沧尔代贬为庶妃,另立新后。
而这名有胆子弹劾浩沧尔代的朝臣,就是右丞相尹章。
浩沧尔代听连碧说了此事,并没有表现得十分震惊,甚至连些微的惊诧之情都没有。
连碧这一回都有些摸不准浩沧尔代的心理活动了。
“娘娘怎么打算?”
浩沧尔代摸着半大的肚子,慢悠悠道:“别叫娘娘了,以后都不要叫了,即便是我让你改口,也不要再叫了,你要提醒我,在我不清醒的时候。”
“……是,公主。”
“尹章不会害我,丰齐信迟早要废后,但绝不会是现在,至少也要在顺利迁都之后,南陆未定,他不敢废后,平白得罪皇甫国。只要舅舅在位一天,我就永远与皇甫国命脉相连。只要我在位一天,两国就不会打起来。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来我无才无德嚣张跋扈却没有一个朝臣敢弹劾我的原因。”
连碧蹙眉:“国君曾向止殿下承诺,绝不废后,甚至在登基大殿时,国君也曾向臣民起誓,又怎至于此?”
浩沧尔代冷笑出声:“起誓?是啊,起誓了,又怎么样呢?为了遵守承诺,他只能让我死在君后的位子上。对我而言,被废跟刺死没什么两样,尹章此时弹劾我,是因为我腹中怀有皇嗣,纵使被废,也能暂保性命。”
“……”
“随他们折腾吧,只要不打孩子的主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连碧垂眸,语气坚定:“既是如此,旁人又怎么可能不打孩子的主意?公主既然打定主意不再信任国君,那也便不该心存侥幸的以为国君会保护你腹中的孩子。”
“……”
“与昕贵人见面之后你就与国君大吵一架,数月来的夫妻恩爱尽付东流,只因为旁人的几句话?鱼与熊掌从来不可兼得,你与昕贵人的立场从来都不一样,从前不同,现在不同,以后更不会相同,你又何必因为一时猜忌而摇摆犹豫呢?”
“……别说了。”
连碧并不打算住口:“所有人都在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好让自己在新的时局好好活下去。只有你,留在原地,踟蹰不前,辗转不定。公主,浩沧已经亡了……”
“住口!”浩沧尔代怒斥道。
连碧眼眶泛红:“公主……”
浩沧尔代平静下来,淡淡道:“你出去吧,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是。”连碧行礼告退,轻轻关上了殿门。
浩沧尔代倚着床榻,开始闭目凝神,可过了许久,也始终没办法稀里糊涂的睡过去。
无奈之下,她索性睁开眼,却正好看到床帐上龙凤呈祥的锦绣花样。那凤张开翅膀欢呼雀跃的向龙飞去,可龙却高举着身子,伸着两只前爪,威武庄严。浩沧尔代不甘心,盯着那龙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终于在那龙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隐约间流露出的情意,可那情意一晃神儿的功夫便看不到了。
浩沧尔代笑出声。
恍惚间,时光一下子追回到了六年前。
那天,她披着血红的嫁衣,捧着红缨枪,在凛冽的风雪中,在将士们的欢呼下,缓步走向他。
他向她伸出手,眼里是满溢的情意绵绵。
她握住他的手,红着眼对他说了一句话:“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丰齐信把她打横抱进帐篷里,脸上是喜悦的笑,却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应。
她从前每每回想起那天,总觉得是幸福浪漫的,可如今回想起来,却是难以下咽的苦涩。
她从前觉得丰齐信只是容易害羞,不善表达,所以从他的嘴里听不到太多的情话,也听不出太深的情意。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自古深情藏不住,情之所至,怎么会看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