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技的参加名单已经呈交上去。
韩太傅看着上面徐白的名字，捻了捻胡子，看着颇有兴致。
李侍中看着韩太傅捻胡子，也颇为好奇。
只有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将“太府寺卿家的小子不错”这话泄露出去，工部、礼部两位尚书也没有，那么这句话自然便是韩太傅自己说出去的。
韩太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还没有想通。
参加棋技考评的一共有十六位学子，两两对战。
其实贾树人说的不对，文无第一不错，但围棋是最容易决出第一的，只要战胜对手就可以，因此胜负也最显然。
吕博然看了看对战名单，自己和徐白首轮没有相遇，舒了一口气。
徐白第一轮对战的对象叫蒋凤贤，今年已经三十余岁。
三十余岁没有入仕，却还在参加立夏评，在许多人心中，或许觉得蒋凤贤已经没什么希望，就算将来入仕，想必也没什么太好的机会。
但实际上不说别的，只在棋技一项上，蒋凤贤却是不弱。
早些年的时候还拿过棋技第二的名次。
小广场上摆出了八张棋盘。
蒋凤贤和徐白互道了一声请，然后落座。
外围，有两张棋盘前聚集的人尤其多，一张是李攸之的棋盘，一张则是徐白的棋盘。
关于徐白的传闻也传到了外围，众人都想看看这位被韩太傅看好的徐白，究竟是什么水准。
徐白看了一眼台子，发现王不病今日没有坐在台下，不知去了哪里，他皱了皱眉。
廊下也同样放着八张棋盘，没有参加棋技的诸位学子都在廊下观看。
先是猜先，徐白执白。
蒋凤贤执黑先行。
蒋凤贤看着徐白有些紧张，他自然知道韩太傅对此人的评价。
他原先对自己的棋艺十分自信，如今却有些打鼓，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起手星位。
起手平平，但懂棋的人都点了点头。
徐白的棋艺未知，布局自然是以稳妥为主。
很快，蒋凤贤布了一个三连星。
众人低头沉默，心想蒋凤贤未免有些小看徐白。
立夏评采用快棋，一盘棋每人半个时辰为限。
但随着棋局的进行，众人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徐白的用时未免短了些。
往往黑子一动，徐白数息之间便落子了。
有人认为徐白思维敏捷，但更多的人认为他在托大。
因为棋到中盘，蒋凤贤依旧占据着优势，虽然优势不大，白子紧紧咬着，没有给黑子太大机会。
而且不得不说，徐白下棋很难看。
白子搅得整座棋盘毫无美感，就像野狗啃过的骨头。
不美的东西人们自然都不会喜欢，于是渐渐地，看低徐白的声音越来越大。
“果然是韩太傅看走了眼。”
“若下得不美，就算这局胜了，也算不得什么。”
洛水河畔，只有四个人看出了不同的感觉。
贾树人盯着棋盘，陷入了沉思。
韩太傅眯了眯眼睛，最后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和笑意。
徐白的对手蒋凤贤只觉得浑身寒意，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外围，徐白和蒋凤贤的大棋盘下，随着一颗颗黑白子落上，一个美艳的妇人斜眼往内场瞥了瞥。
“卓娘子，你也懂棋？”有好事的男人问道。
那美艳的妇人正是卓娘子，她笑颜如花道：“我哪懂什么下棋，瞎看。”
这时，一个小吏将一颗黑棋放到棋盘上，那是蒋凤贤又下了一步。
卓娘子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
她还要去卖酒呢。
韩太傅嘟囔道：“人无完人啊。”
蒋凤贤落子之后，徐白没有任何停顿，随即落子。
蒋凤贤怔了怔，拿起黑子想要继续，却发现已经无子可下，随即右手微微发抖，叹了口气，又似乎有些不舍，过了许多时间，最终还是选择了投子认输。
人群沉默了许久，他们还没有看出蒋凤贤为何会认输，明明他一直占据着优势。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看出了原由。
“徐白这盘棋并不精妙，他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等蒋凤贤犯错，而刚刚那一子，便是蒋凤贤这盘棋犯的唯一一个过错。”那人解释道。
无人说话。
只是如此？
“说到底只是那蒋凤贤技不如人罢了，若他一直不犯错，不就能赢了？”有人说道。
那些懂棋的人忍不住轻蔑地瞥了瞥那人。
道理谁都知道，但无论是在方寸之间，还是真实世上，谁又能一直不犯错？
而且难的是，蒋凤贤犯错之后徐白下的第一子，竟是堵住了所有黑子挽回的可能。
“徐公子的棋艺确实很厉害。”有人说道。
贾树人跟着点了点头，他此时已经被徐白折服。
“但是毕竟不美。”又有人说道。
便是性情腼腆的贾树人听了，也忍不住想打人。
徐白伸了个懒腰，昨天彻夜未眠，又加上耗费心力下棋，就算他是修行者，也不免觉得有点困乏。
“甘拜下风。”蒋凤贤行礼道。
“你也不错，”徐白说道：“你是我在棋道上，此生第一个对手。”
蒋凤贤怔了怔，显然对于徐白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有些激动。
只是他不知道，徐白的话真的只是表面上的意思。
徐白此前没下过棋，他自然是第一个对手。
蒋凤贤心想，自己回去之后，定要用心钻研棋道，来日再与徐白公子大战一场，方不辜负这位知己的看重。
不多时，另外七组对弈也结束了。
李攸之、陈嘉和吕博然等人都顺利晋级。
吕博然看过徐白和蒋凤贤的棋谱，错愕不已。
他一脸震惊对徐白说道：“这真是你此生第一局棋？”
徐白点点头。
李攸之对着棋谱沉默半晌，最后断定徐白棋技依旧不如自己，然后轻松回到小广场，继续下一轮。
场上的棋盘撤掉一半，只剩四张。
徐白的下一个对手叫刘力普，徐白倒并不担心，虽然困乏，但初学围棋的人，往往下完一局，便想着要下第二局，徐白也不例外。
他有些担心吕博然，因为吕博然的下一个对手是陈嘉。
陈嘉虽然不如李攸之出名，但也是平京城出名的才子，如果吕博然继承了吕苏山的围棋基因，只怕不会是他的对手。
本来他想去看看吕博然上一轮对弈的棋谱，但是最终没去，因为他比较懒。
吕博然却显得极为自信，说道：“我下棋有一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