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帝闲聊是最难的一件事，很快小皇帝便发现了众人的不自在。
于是这顿茶话会便散了，众人又由夏公公领着往宫外走去。
夏公公满面笑容，讨好道：“诸位进宫前还是草民，这会儿出宫便是大人了，当真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奴婢今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大人了。”
徐白刻意保持着身位，落在了后面，因为李攸之也在后面。
“你说的？”徐白淡淡问道。
李攸之知道徐白在问什么，回道：“若徐大人说的是陛下封官的事，确实是下官说的。”
李攸之现在是太常寺小小协律郎，面对太子洗马自然口称下官。
徐白皱眉道：“别阴阳怪气的。”
李攸之笑道：“好的徐兄。”
徐白想了想，说道：“你来与我亲近，也是陛下的意思？”
李攸之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自然是陛下的意思，但也有我自己的意思，我之前便说过，我觉得徐兄跟他人不一样，虽然显得有些冷漠，时而又有些粗鲁，但让人很想亲近。”
徐白看了一眼李攸之道：“冷漠和粗鲁这两个词大可不必说出来。”
沉默片刻后，徐白叹道：“陛下果然深谋远虑。”
李攸之点点头，他自然明白徐白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要看陛下对自己等六人的安排好像十分随意，其实都大有深意。
无论是三省还是九卿、甚至御史台和翰林院都被陛下打入了钉子，这些钉子虽然现在极其微小，甚至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只有陛下有心，再过十年来看，当中能起到的作用将是不可忽视的。
而很显然，陛下的新人扶持计划不会只落在这六人身上，他也毕竟做了些年太子，能掌控的人也不会全是他们这帮毛孩子。
一行人正走在路上，一个年老的太监忽然出现在一行人的前面。
夏公公连忙停下脚步，小步上前，向那老太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那老太监似乎对夏公公说了些什么，夏公公面露为难之色。
那老太监又说了些什么，夏公公的表情变得非常畏惧。
一阵犹豫之后，夏公公小跑回来，对众人小意说道：“那位是永安宫里的季公公，太皇太后想请众位大人一起用晚膳。”
众人不免面面相觑一番，六人虽然刚刚入仕，但自然是明白如今朝廷大的走向的。
陛下和太皇太后不和，太皇太后和鹿王是一派，陛下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所以才会破格提拔自己等人。
而如今刚得了陛下封官，便被太皇太后请去吃饭，就算再蠢笨的人应该也能猜到，这其中的意思。
几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徐白则是无所谓般地抬头看了看天，天色确实有些晚了，到了该用晚饭的时辰。
倒是李攸之快速沉下心来，对不远处的那位季公公行了一礼道：“烦请季公公带路。”
那满头银发的季公公眼神中透出一股欣赏之意，说道：“你不错，你叫什么？”
李攸之回道：“在下李攸之。”
季公公道：“原来是那位丞相之才，果然不错，你们都跟我来吧。”
季公公说完转身走去，李攸之率先跟上，其余几人对看了几眼，也不大情愿地跟了上去。
徐白心想，麻烦事果然一件接一件。
……
……
皇宫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御花园和永安宫离得就很远。
宫里已经有些地方点上了灯，色调变得和白天时候有些不同。
这里是世间阳气和阴气都最重的地方，阳气来自于皇气，阴气来自于数量众多的太监和宫女，以及千万年来在这座宫中发生的阴谋和血案。
吕博然是个文弱书生，忽然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哆嗦，对徐白说道：“不知道太皇太后会不会准备暖身的酒水。”
李攸之压低了声音提醒道：“酒不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在永安宫，可别胡乱喝酒，乱喝酒容易多说话。”
吕博然看了一眼贾树人，说道：“贾兄，你待会别多说话。”
贾树人心想，我有口吃，说话本来就不多。
徐白抬头去看那季公公，虽然年已古稀，但是步履不乱、呼吸平稳，只穿一件单衣却似不惧寒意，想来必定不是个普通人，不禁皱了皱眉头。
季公公似乎察觉到了徐白的视线，微微停了停，但很快便再次往前走去，并没有看向徐白这边一眼。
正当众人心下惴惴不安的时候，一座华丽的宫殿出现在众人眼前。
夏公公小声提醒道：“到了。”
季公公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攸之看了一眼徐白，他们六人中徐白的官品最高，此时自然是应当他先入殿。
徐白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带头走了进去。
夏公公想要跟着进去，季公公伸出一只手轻轻拦住，淡淡说道：“几位大人晚膳之后，咱家自会送出宫去，夏公公就不必跟着进去了。”
夏公公有些犹豫，但看了看季公公那张满脸皱纹却冷漠至极的脸，最终还是行了个礼，一步三回头地往来时的路走去。
徐白等人进入永安宫内，发现这座宫殿的装扮极其素雅，装饰大多是素色，更是摆有许多佛家的用物，颇有些青灯古佛的意味。
徐白有些吃惊，他修行功法以后，私下打探过修行界的事情，知道自从鱼羊寺千年前封寺以后，佛教在这个世界便渐渐势衰了，没想到当今的太皇太后竟然是位佛教徒。
众人继续往里走去，来到了正殿。
只见正殿中间坐着一位老太太，衣着朴素，手持念珠，慈眉善目，见到众人入殿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自然就是当今太皇太后，章帝的亲祖母，也是鹿王的母亲。
众人上前见礼道：“见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身，温和说道：“各位小大人不用多礼，哀家只是听说陛下新得了一帮青年才俊，又知道各位小大人都是今年立夏评的各项魁首，所以才想着见见。”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请各位小大人吃顿素斋，随便聊聊，年纪大了，总喜欢唠唠叨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