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上有凉风吹来，哄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因为主评官出现了。
西边楼宇的高台上，放了四把椅子。
先出来的是两位尚书，但是都没有落座，然后又走出来一位中年人和一位老者。
徐白皱了皱眉，因为那位老者正是和他抢座石的老人，也就是韩太傅。
至于那位中年人，自然是当朝侍中李易。
徐白注意到，李易在落座之前，一直对韩太傅执弟子礼。
“李侍中本来就是韩太傅的学生。”吕博然解释道。
伴随着韩太傅的出场，现场响起了一片巨大的议论声，然后所有学子整齐地向韩太傅行礼。
韩太傅挥了挥手，示意免礼。
待四人落座完毕，徐白注意到，在台下立着一位金甲将军，那金甲将军鹰扬虎视、凛凛威风，只是嘴上啃着一个苹果，看着有些慵懒。
吕博然说道：“那就是千牛卫大将军王不病。”
徐白点点头。
鼓声再起。
鼓毕，立夏评正式开始。
……
……
徐白发现那李攸之和陈嘉此时也来到了南廊，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李攸之面带笑容，不停地冲众人还礼。
徐白挑了挑眉。
李攸之突然把目光投向徐白，陈嘉在他耳边耳语了片刻，李攸之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冲徐白远远行了一个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徐白也冲他微微行了个礼。
……
……
高台上，礼部尚书稍带谄笑地对李侍中说道：“李公子此番风度，当真是古君子了。”
工部尚书也说道：“向来听闻李公子才气冠绝平京，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番可以目睹，也是我等之幸也。”
李侍中笑道：“黄口小儿，让诸位见笑了，不过这立夏评卧虎藏龙，犬子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二位尚书连忙说道：“侍中大人过谦了。”
此时韩太傅突然咳嗽了几声，几人立刻止了言语，想要听韩太傅说些什么。
韩太傅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突然嘟囔道：“太府寺卿家的小子不错。”
李侍中和两位尚书都皱了皱眉。
太府寺卿徐有仁的儿子，似乎没有听说过啊？
不过既然是韩太傅所言，想必此人必有异才，需要重点关注。
韩太傅在三人讨论李攸之的时候插嘴，难道在太傅心中，此子的才情更在李攸之之上？
李侍中的眉头皱得最深。
……
……
话不多说。
立夏评的第一项是琴技。
琴指的是古琴，高山流水，这里考校的是学子的心性。
这些学子们打的都是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的心思，并非以成为一代琴师为目标，所以技巧在这里反而并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大多的学子都会选择参加这一项考核，为的只是让主评官注意自己。
和众人相反，徐白最不希望的便是被人注意，所以他不打算出去。
此次参加立夏评的人大约有四十余人，这次一下就出去了三十余人。
其中包括李攸之和陈嘉。
“你不去？”徐白问道。
吕博然摇了摇头：“我不擅长音律。”
徐白说道：“真可惜，那你做不了太常寺协律郎了。”
吕博然不知道徐白此话何解，笑了笑，罕见地没有说什么。
韩太傅看了一眼送上来的参加琴技考核的名单，叹了口气，遗憾道：“会钓鱼的人想来弹琴应该不会太差。”
韩太傅说的是心性。
钓鱼和弹琴都需要心性，彼此其实相通。
徐白不知道韩太傅说的话，于是坐在蒲团上想往后靠，靠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蒲团没有靠背。
真应该把竹椅带进来，他想道。
“现在可以出去吗？”徐白问道。
他指的出去是去外围，三十个人弹琴要弹很久，既然带了渔具来，他想找个地方钓鱼。
吕博然有些惊讶道：“自然不能。”
“难道小解也不行？”徐白有些烦躁。
“内场有……有安排……小……小解的地方。”
说话的不是吕博然，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徐白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后还坐着一个人，那人看着有些木讷，穿着也不如其他学子光鲜。
“兄台如何称呼？”徐白道。
“贾……贾树人。”那人答道。
吕博然觉得有些好玩，说道：“你……你有口吃？”
徐白看了一眼吕博然，吕博然顿时觉得有些自讨无趣。
那贾树人却大方说道：“是。”
他说单字的时候倒是没有口吃。
吕博然大约也是觉得自己之前的玩笑有些过分，于是主动介绍道：“我叫吕博然，家父是鸿胪寺卿，这位是徐白，是太府寺卿之子。”
贾树人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红，沉默半晌后说道：“家……家父务农。”
吕博然有些吃惊，寒门子弟并非绝无参加立夏评的可能，只是会极其艰难。
贾树人解释道：“我……我姑父是……御……御史台主簿。”
吕博然更是吃惊，御史台主簿只是个从七品下的小官，为了送贾树人入立夏评，想来他姑父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和手段。
徐白想了想说道：“务农又不丢人，贾兄不必介怀。”
贾树人有些感激地看着徐白，因为口吃和出身的原因，他参加立夏评本不打算与人交谈，只是方才听见徐白说小解的事，以为他事情紧急，这才出于好心，出声指点。
“贾兄为何不去试试琴技？”吕博然问道。
贾树人再次满脸涨红道：“家……家中贫寒，买不……不起琴。”
买不起琴，自然便不会弹琴。
贾树人的模样看着实在可怜，徐白为他解围道：“琴乃小技，我和这位吕兄也都不会。”
吕博然说道：“对对对，我们也不会，什么高山流水，其实都是玩物丧志的东西。”
……
……
参加琴技考核的学子都已经站在广场上，相关的官员已经搬了一架古琴到高台之上，那琴放在四位主评官的正对面。
台下的学子看着那架古琴议论开来。
“那似乎是焦尾琴？”
“早便听闻焦尾琴藏于宫中，如此看来竟是真的？”
“那这琴是陛下……”
“皇恩浩荡，能用焦尾琴弹奏一曲，此生何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