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风绝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客套话竟能让众人大哭起来,一时不知众人为何而哭,也就不知该如何劝解。
好在李牧心志坚硬,虽然眼眶泛红,终究还是极力克制住了,“都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咱们的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又何须理会他人的言语,生当杀敌护家国,死自马革裹尸还!如此自然问心无愧,既然无愧于心,自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都起来吧,莫在神仙面前作此妇人之态!”
项风这才明白过来,边关将士之苦,不在于身,而在于心,却不知是何人寒了众将士的心?以至于自己随口几句夸赞之语,便让众人有知音之感,继而情动于心哭之于外!
见众将士在李牧的喝斥下纷纷站起身来,知道此时不宜再谈此事,便笑道:“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来日天压头!”
李牧急忙恭敬的说道:“请!”
项风却看了看身旁的大雕,“我这神雕骑行半日,也甚是劳苦,还烦李将军着人细心照料,待会我们还要赶路。”
李牧当即指派一名亲兵,细心嘱咐了一番,这才在前引路,相邀项风同行。
项风几时得人这般看重,心中得意之余,只觉得若真能做个神仙受万人敬仰,实乃平生一大快事。
说是别楼,实际上就是城关内一处临时栖息之地,离城关一箭之遥。
楼高三层,一楼乃是将军行营,设有香案,香案下分列两行,左边挂着武器盔甲之类,虽非崭新之物,但无一不擦得锃亮,右边是一排竹简文书,标有军报战报敌情地图兵书之类,井井有条堆放得整整齐齐,由此一窥李牧治军之术,必是军纪严明!
项风不由赞道:“只此一观,便知将军志存高远,非是苟且度日之人,想必日后定能大展宏图,威震天下!”
李牧却是一声叹息,“李牧十八从戎,至今已十年矣,虽有志报国,奈何前路无门,至今只是一小小的城关令,何谈大展宏图威震天下?无非是固守本分,做好眼前的份内之事罢了,还是莫谈我等俗事,以免扰了神仙清修之心,神仙请上二楼!”
项风点点头,不便再多言,跟在李牧身后上得楼来。
“是哥哥回来了吗?刚才我听见城关处一片喊杀之声,我军士气高昂,想必一定打了胜仗!”
声音虽稚嫩清脆,但是却婉转动听,同时又透出一股英气,项风讶道:“是你弟弟?”
李牧面色异样,迟钝了一下,说道:“正是内弟!李庭,还不出来拜见神仙!”
只见一个清瘦少年推开门帘从内屋走出,一身黑衣干净利落,腰间束着一圈紫色的云锦,头上的发髻虽只是用黑丝带缠绕,但是一眼便看出是精心为之,项风又朝李牧的发髻望去,分别便大相径庭,李牧的发髻显然只是随便乱缠了一番,项风不由大是困惑。
“哪有神仙?”那少年用眼神把项风扫了一眼,但是却丝毫不认为他就是神仙。
李牧沉着脸道:“胡闹,这楼上就我们三人,你说谁是神仙?”
那少年一脸的不信,诧异道:“你说他是神仙?想必是哥哥见我寂寞,故意找个人来逗我开心吧?”
李牧面色难堪之极,刚才神仙还夸我治军如何严明,可眼下居然有人顽固不听,不由怒道:“放肆!我几时胡乱诳语过?今日贼寇来犯,莫非神仙显灵,何来今天的胜仗,我要在此摆宴答谢神仙,你还不去弄几个好菜来,我要陪神仙痛饮!整天不学无术,也不知你跑到军中干啥来!”
少年显然没有料到哥哥今天竟然如此严厉,一脸委屈道:“我又没说不信,我只是觉得神仙不应该是他这个样子,不过是说出心中的困惑罢了,哥哥又何必生气,早就听说今天打了胜仗,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酒菜,就等哥哥回来,饭菜在厨房,你自己拿吧!”
说完竟眼圈泛红,再不看哥哥和项风一眼,便自顾自跑下楼去。
项风尴尬道:“内弟少儿心性,将军又何必认真,弄得你们兄弟心生嫌隙,我于心何安啦!”
李牧也想不到他这么倔,顿时便觉得面上好不光彩,苦笑道:“神仙所言甚是,我这内弟非是军中服役之人,只是年初才来此地。一来家人思念于我,他替家父前来看望,二来……罢了,莫提我这家事了。神仙请上坐,我去把酒菜拿出来,我们这边关之地,事事都是自己亲力而为,也没个服侍之人,让神仙见笑了。”
李牧无奈的说着,本来还有个端菜倒酒的人,没想到刚才却被自己给气跑了。
项风笑道:“有大圣人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将军何必见外。”
李牧会意一笑,“诚如斯言!”
不一会几盘菜一坛酒便摆到了桌上,李牧恭敬的给项风倒酒,项风也不客气,坦然受之。
“这第一杯酒,我代城关将士共敬上仙!谢上仙显灵,赐福于我赵国,李牧先干为敬!”说完,一仰头便一口而光,还把那碗翻过来给项风看。
项风看到果然滴酒不剩,“将军好酒量,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端起碗来,也是一口而干,“痛快!”
李牧见他如此豪爽,甚合自己的心意,大笑道:“我这内弟,别的方面我看不上,唯有这私房小菜独称一绝,还请上仙品尝!”
“将军既如此说,想必确有过人之处!”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样小菜,慢悠悠的放进嘴里。
李牧急切中带着期盼说道:“如何?”
项风却是面色如常,嘴中仍在咀嚼,李牧双手按在桌子上,紧张的看着他。
“用心磨得一物,白似玉水如注,入口闻葱香,嚼之惹得天妒,打住,打住,赶紧医我空肚。”这小葱拌豆腐,当真是美味,项风不由仿作了一篇《如梦令》。
李牧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神仙果然好眼力,这豆腐是我内弟亲手所磨,用的豆子也是千里迢迢从老家带过来的,用心二字,确如斯言,至于能不能惹得上天垂涎嫉妒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我们是有口福,而那老天欺人,还管它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