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勤俭进工厂打工是生产队里派去的,并不是他的个人行为。在那个年代,个人是没有权利离开生产队外出打工的。
他们一起打工的人,开始是大队从各生产队抽调的十来个人,到县城的一个造纸厂打工挣钱,这叫集体搞副业。干了一段时间,由于很苦很累,有部分人就慢慢离开了,回家去了,就剩下劳勤俭等四五个人了。
在造纸厂打工,所得的工钱要交给生产队,生产队再给你记工分,这就是集体搞副业的具体操作方法。
给生产队怎么交?交多少呢?这就要根据打工所得情况决定了,所得多就交的多,所得少就交的少。当时决定的是每月要交50块钱给生产队,生产队再给你记30个工。每个工到年终分两毛钱左右,也就是10块钱吧。这样可以算笔账。给生产队交50块钱,而生产队只给你10块钱的工分报酬,那另外40块钱就是给生产队作贡献了。
农民到工厂打工干的都是体力活,苦活累活脏活,没人干的活。他们主要是在造纸厂的原料场干活。
造纸厂造纸的原料就是当地的竹子,芭茅杆,芦苇杆等。原料场就是堆放这些造纸原料的地方。这里干工作就是跟这些造纸原料打交道。
运送原料的车开进了原料场后,要立即卸车。卸完车后,就要立即将卸下来的原料,堆放码垛。如果是竹子,枝枝丫丫很坚硬很扎人,一不小心就会被扎破皮肤,鲜血直流。如果是芭茅或芦苇杆都带有象锯齿的叶子,一不小心就被划破划伤皮肤。运送原料的车,有时一来很多台,有时一会儿来一台,再过一会儿又来一台。来了车必须马上卸,不能耽误,不能让车等人。
在原料场堆垛是很辛苦的。要将原料一捆一捆的放整齐,一层一层的往上码。一直码到到五六米高后,再码成屋顶状,再盖上茅草防雨水。一个堆垛象一座大房屋一样,原料厂里有几百个这样的堆垛,很是壮观。各种不同的原料要分类堆放,不能混放。
堆垛是很累人的,在垛位低的时候,还不怎么难,到了一米多高以后都要搭上跳板,人要扛着上百斤重的一捆一捆的原料,在跳板上一晃一晃地走,稍不小心就会从跳板上摔下来。到了五六米高以后就更加难了,更加吃力了。一天到晚不停地扛着原料捆走在窄小的上坡跳板上,费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能完成任务。当时进厂的正式新工人,他们每月的工资只有22.5元。而民工在原料厂工作要给生产队每月交50元钱,可想而知其工作的强度有多大了。
他们在原料场干活,每天的工作时间最少在10小时以上。厂供销科专门有一名工作人员管理他们,安排他们干活,验收他们所干活的数量多少,质量是否会格,才最后确定给他们的报酬。这些验收结算的额外工作,自然就落在了年纪最小的劳勤俭身上了。因为他们一起五个人中,其他人的年纪都比他大些,乡下有一句俗话说,大的出门小的苦,意思就是说大家一起出门,年龄小的要多做事,多跑路,多付出。
开始进厂打工的前一两个月,他们每天虽然工作10来个小时,但所得的报酬也仅仅只有50元左右,有时甚至还不足50元。如果交不足队里给他们的任务,他们就无法再干下去了。于是,他们就向管理他们的人员反映情况,能不能多干点活,再多得一点收入,不然难以完成上交给生产队的任务。管理人员很同情他们,就给他们加大工作量,逐步增加了打工的收入,每月能够达到60元左右,这才让他们稳定下来了,坚持下去了。
为了节约开支,他们都从家里面背米到厂里面的食堂,兑换就餐的饭券,用大米换取就餐饭券时,还要找补少量的钱,作为加工费。就餐菜卷他们就买的很少了,一方面他们带一些咸菜来吃,等到咸菜吃完了,实在没有菜了,就在食堂里买一点便宜的素菜下饭。遇到食堂包包子的时候,他们就多买一点,晚上赶夜路送回家去给家里面的人吃。有个打工的同伴,他的儿子很喜欢吃这种包子,他就不顾辛苦,只要厂里食堂有包子,他就多买一些,晚上赶夜路送回家去给儿子吃。而他自己却舍不得花钱买包子吃,还是吃米饭吃咸菜。在若干年以后,他儿子还记得爸爸带回来的包子真是好吃,因为当时感到太好吃了,至今还回味无穷。
为了多挣钱,他们不仅要干原料场所有的活,还在厂里面揽一些其他的体力活干,以此来增加他们的收入。比如其他一些物资装卸的活,一些很脏的活,一些比较危险的活,他们都利用休息时间去干。慢慢的,活儿也越来越多了,因为厂里面一些这样的活,一般正式工人都不会去干,而只有原料场的民工才乐意去干,每当有这样的活自然就找他们去干了。
随着工作量的增加,他们的收入也在不断的增加,有时一个月差不多要达到70元左右。有了收入,他们的劲头就更大了,干劲就更有足了。生活也随之得到了改善,在食堂买菜吃的次数也增多了,生活过得好一点了,体力也就更好了。
接到工钱的时候,他们也偶尔像工人们一样潇洒一回,去县城的餐馆下馆子。虽然是捡便宜的菜点,消费的钱很少,但是也享受了下馆子的感觉,非常得意,非常满足。
劳勤俭第一次尝到了有钱的感觉。钱就是动力,他渴望能挣到更多的钱,但他深知要想挣更多的钱不能坐等,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要想办法去挣才是。之后,他除了在厂里面多揽活干外,还在琢磨着想办法,怎么能够再多干,再多挣点钱的路子。
他是个善于观察,善于思考,善于分析动脑筋的人。他发现县城里和农村不一样,就是晚上有电灯,人们晚上还在活动。他想,只要有活动就会有活干,有活干就会有钱挣。于是他就细心观察,思考权衡干什么好?对他来说比较合适,能够做到在厂里打工和到城里干活挣钱两不误。
经过一番考察思考后,他决定买一个人力车,利用晚上的时间,去帮人家拉一些东西挣钱。前不久他和打工的同伴们一起下馆子的时候,就听了对拉人力车赚钱的议论,有人说拉板车很赚钱,你看他们吃的多好,没有钱能吃那么好?这时正好有一个拉人力车的人也在餐馆吃饭,他搭上了话说:“你们只知道拉人力车赚钱吃得好,你可知道拉人的车是怎么个跑法?有多吃亏多费劲?有多么辛苦?”
这个议论说明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拉人车的确能够赚钱,二是拉人力车肯定是很辛苦。对劳勤俭来说,只要能赚钱,辛苦就无所谓了。正如老年人所讲的,年轻人的力气用了有来的,不必吝啬力气,自己有的是力气去拉人力车,辛苦就不用怕了。
劳勤俭把决定利用晚上去拉人力车的想法告诉同伴们后,大家都劝他不要去,说现在的收入已经是很高了,没必要再去奔波了,再去拼命了。他首先对大家的好意表示了感谢,接着诚恳地说明了自己家的条件太差,不奋斗,不比人家多吃一份苦,是不可能改变的,所以自己只能比别人多吃一份苦,多一份艰辛不畏困难,不畏辛劳去干,去奔波,去拼搏了,希望大家理解和支持。
进厂打工的同伴们都是一个大队和一个小队的人,基本都了解劳勤俭的家里情况,都很同情他,所以大家就没有再反对他去拉人力车。
劳勤俭买好了人力车后,就每天晚上到县城街上去找活干。开始都是在夜晚人多的地方,等人叫他,有时有人找他,有时也没有人找他,赚的钱不是很多,但总比不干强,多少都有收入。
拉了一段时间的人力车后,他逐步学到了一些经验,不但要在人多的地方等候,还要自己多走几个地方,多找几个有人活动地方,这样才会有更多的生意。所以他就不停的在街上人多的地方转,这样他的生意就逐步好起来了,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了,生意也越来越好了,收入自然就增加了。
劳勤俭拉人力车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善于与人沟通,热情待人,主动的与人打招呼,对人真诚实在,赢得了不少老客户。他在跟人家拉东西的时候,总是主动给人家搭讪,主动地介绍自己,告诉人家自已都什么时候在这里等生意。这样一来,找他拉过东西的人,加深了对他的印象,也慢慢的认识他了,在下次有事就又主动找他。后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了,他的口碑又好,所以他的生意越来越好,每天的收入越来越多,这更增添了他的信心。
生意越来越好,他晚上有时干到一两点钟才回到厂里休息,第二天,又要跟大家一起在原料场上堆垛干活,等到晚上再出去拉人力车挣钱。他象一部永不停转的机器,始终不知疲倦的高速的运转着。
夏天的中午炎热,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人们都有避暑午休的习惯。造纸厂旁边有一条河,每到夏天的中午,就有人在河里炸鱼。只要听到“轰的”一声闷响,肯定是有人投放了炸弹,顿时河面上飘起了很多的半死的刁子鱼。这时只见人们纷纷跳下河去,抢着抓捞这些被炸弹炸晕了头,飘在水上的刁子鱼。会抓捞的人一次要搞十来斤鱼,拿到县城可以卖几元钱。
劳勤俭发现这个情况后,中午就不睡午觉打盹了,就去河边等候那些炸鱼的人来炸鱼。捡了几次鱼以后,慢慢的被他发现了炸鱼的规律,炸鱼的人都在某一个时段,某些固定的地点实施炸鱼。这是因为他们知道,鱼群什么在哪里,他们就什么时候在哪里炸,这样炸鱼会炸的多些。
掌握了炸鱼的规律以后,他就不用瞎等瞎跑了,可以稍为提前一点去到那些地点去等候,以逸代劳。只等炸弹一响,就立即跳下河去捞鱼,往往收获颇丰,少则五六斤,多则十来斤。
他捞的鱼不需要到县城里去卖,只卖给造纸厂的家属就行了。当家属们看到他提着鱼就主动找他买,这样他又省去了卖鱼的时间,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了。一个中午下来,他少则收入二三元钱,多则收入三五元钱。
有了卖鱼给造纸厂家属的经历后,他又干起了义务帮乡亲卖鸡蛋的活。他卖鱼时认识了造纸厂的家属,就经常将自家的鸡蛋带到厂里面来卖给她们。
那时农村喂鸡,主要是为了解决日常需要的零用钱。所以鸡下的蛋,自己舍不得吃,都是用来去卖钱,以解决家里买盐,买点煤油灯用的油等。一些日常必须开支所需的钱,基本上就靠卖鸡蛋来解决了,鸡蛋成了大多数农家维持生活保障的来源。因此卖鸡蛋成为了农家一种日常的事情,通常都是半夜起床,走一两个小时的路赶到县城或较大的集镇,摆地摊将鸡蛋卖出去,赶回家后再去干农活。
劳勤俭深知起早卖鸡蛋的艰辛,在卖自家鸡蛋的同时,主动帮乡亲们带鸡蛋到造纸厂来卖。生产队里的人知道这个信息后,找他代卖鸡蛋的人越来越多了。开始提一篮子就可以了,后来就要改用箩筐挑了,所以他每次回家再返回造纸厂时,都是挑着一担鸡蛋去卖,似乎成为了一个卖鸡蛋的专业人员了。
劳勤俭因为是义务帮大家卖鸡蛋,不要任何报酬,深受大家的欢迎和感激。
他在造纸厂打工近10个月,除了每月给生产队交50元外,他自己也挣了300多元钱。他将挣来的钱分文不少的交给了母亲。
到了年底,征兵开始了,于是他报名去参军。由于前两次他参加过应征入伍体检,都没有检查上。这次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还是想去搏一搏,如果能检查合格就去参军。